卷二 白亩庄园的小梅(第19/46页)
然而,由于发现了《事事质疑》这本书,阿尔玛突然间意识到,最不可思议的感官事件,发生在全世界各地。男人和女人相互做出惊人的事情,而他们做这些事,不只为繁衍,也是为娱乐——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小孩和佣人、农人和旅人、船员和女裁缝,有时甚至是丈夫和妻子!人们甚至可以对自己做出最惊人的事情,就像阿尔玛刚刚在装订室内学会的一样。无论有没有涂上少许坚果油。
其他人是否也这样做?不单是插入的体操运动,还有这私自的摩擦?匿名作者写到,许多人都这么做——甚至是出身高贵的女士,根据他自己的说法和经验。普鲁登丝呢?她是否做这件事?她有没有感觉过湿软的花瓣、上升火焰的旋涡、磷光的喷泻?这很难想象,普鲁登丝甚至没有流过汗。解读普鲁登丝的脸部表情已经很难,更别说去猜测她衣服底下隐藏着什么,或埋在心里的想法。
她们的家教狄克逊呢?除了单调的学术研究外,他心中是否潜伏着其他任何东西?他的身体除了肌肉的抽动和持续不断的干咳,是否埋藏着其他任何东西?她眼睛盯着狄克逊,找寻着一些感官生活的迹象,然而他的躯体、他的脸孔,都未透露出任何讯息。她想象不出他陷入狂喜的悸动,就像她刚在装订室里感受到的悸动。她几乎想象不出他斜倚的模样,肯定也想象不出他没穿衣服的样子。种种迹象表明,他生来就挺身而坐,穿紧身背心和羊毛马裤,拿一本厚书,愁苦地叹息。他如果有任何欲望,是在何时何地释放出来?
阿尔玛感到一只冰凉的手放在她的胳膊上。是她母亲的手。“对于佩克教授的论文,阿尔玛,你有什么看法?”比阿特丽克斯知道阿尔玛没在听人说话。她是怎么知道的?她还知道什么?阿尔玛迅速回过神来,让自己的思绪回到晚餐桌上,尝试检索她确实听到的几个观点。一反常态,她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她清清喉咙,说:“我宁可先读过佩克教授的整本书后,再做判断。”
比阿特丽克斯狠狠瞪了女儿一眼:诧异,批判,不屑一顾。不过,佩克教授将阿尔玛的评论视为一种邀请,请他再说下去——实际上就是为席上的女士们背诵该书第一章的主要内容。亨利通常不允许这种单调十足的举止出现在自己的饭厅,但是阿尔玛能从父亲脸上看出,他已经精疲力竭,很可能濒临又一次发作。唯有眼前的病痛,才能让她父亲像这样安静下来。据阿尔玛对亨利的了解,明天他会在床上躺一整天,或许还会躺一整个礼拜。不过这会儿,亨利为自己斟上一杯又一杯足量的红酒,眼睛闭上很长时间,借此忍受佩克教授催眠似的朗诵。
与此同时,阿尔玛看着霍克斯。他做不做这件事?他有没有抚摸自己,直到狂喜之境?匿名作者写到,男人自慰的次数比女人更为频繁。一个年轻健康、活力充沛的男人,据说能诱使自己一天多次射精。没有人会认为霍克斯活力充沛,可他仍然是个年轻男子,有一具高大粗壮、会出汗的身躯——一具似乎充满什么的身躯。霍克斯最近是否做过这件事,或许甚至在今天?霍克斯的那话儿现在在做什么?慵懒地休息?或是朝欲望奔去?
突然间,最令人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
普鲁登丝说了话。
“对不起,先生,”普鲁登丝目光平静地对佩克教授说,“如果我理解正确的话,您似乎认为,人类不同的毛发质地证明黑人、印第安人、东方人和白人是不同的物种。可我不得不怀疑您的假设。在我们的庄园,先生,我们养了几个不同种类的羊。您傍晚从车道过来时,或许留意到了?我们的羊身上的毛,有的光滑,有的粗糙,还有的浓密卷曲。先生,想必您不会怀疑——尽管毛各不相同——这些却都是羊。还有,请原谅,我相信这些种类的羊同时也能彼此杂交成功。人不也一样?难道我们不能说黑人、印第安人、东方人和白人也同属一个物种?”
大家的目光都转向普鲁登丝。阿尔玛觉得自己仿佛被一盆冰水浇醒。亨利睁开了眼睛。他放下酒杯,坐直,注意力全力集中。敏感的人才看得出,比阿特丽克斯也在椅子上稍微坐直,仿佛让自己提高警觉。家教狄克逊的眼睛瞪大,惊恐地看着普鲁登丝,然后立刻焦虑地环顾四周,仿佛他可能因这场风波受到指责。这的确令人惊叹。这是普鲁登丝在晚餐席上或任何地方曾经说过的最长的话。
不幸的是,阿尔玛到目前为止并未跟上讨论的内容,因此她不很确定,普鲁登丝的说法是否准确或关系重大,不过,看在上帝的分儿上,这女孩竟然开口说话了!大家似乎都吓了一跳,除了普鲁登丝本人之外,她望着佩克教授,以她惯有的冷艳之美,镇静自若,蓝色的眼睛又大又亮,等候答复。就好像她生命中的每一天,都在挑战杰出的普林斯顿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