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华德·洛克(第72/108页)

华纳德站着没有动。他注视着那个妇女。他看见她那白白的肉,嘴得意洋洋地张着,那是一张伪善的、邪恶的脸。过路人已经把她抓住,而她嘴里还在尖声骂着很难听的脏话。华纳德举起手,摇了摇头,示意他们让那个东西走,然后就进楼里去了,脸颊上带着绿绿黄黄的一团污迹。

“埃斯沃斯,你打算怎么办?我们怎么办?”爱尔瓦·斯卡瑞特悲叹道。

埃斯沃斯高高地坐在办公桌的边上,面露微笑,好像要亲吻爱尔瓦·斯卡瑞特似的。

“为什么他们还不把这件破事儿停下来,埃斯沃斯?为什么不来点什么事打断它,把它从头版上拉下来?难道我们就张罗不出点儿国际形势什么的?我长了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有人这么小题大做。可真的成了一件爆炸性工作了。上帝呀,埃斯沃斯,那种故事只配登在最后一版。我们每个月都刊登这样的故事,特别是每一次罢工,还记得吗?毛皮加工者的罢工,洗衣工人的罢工……噢,见鬼!为什么这么多愤怒?谁在乎?他们为什么要在乎?”

“爱尔瓦,有时候,生死攸关的大事根本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公众的反应似乎与此极不相称,可是,事实并非如此。你不该这么愁眉苦脸,你让我吃惊。你应该感谢你的幸运星才对。你看,这就是我所说的等待适当的时机。适当的时机总会来的。尽管如此,我绝对没料到它竟然会像这样地送上门来。高兴起来,爱尔瓦。这正是我们接管的时候。”

“接管什么?”

“华纳德报业呀。”

“你疯了,埃斯沃斯。像他们所有的人一样疯了。你疯了。你是什么意思?盖尔持有百分之五十一的……”

“爱尔瓦,我喜欢你。你棒极了,爱尔瓦。我喜欢你。可是我向上帝祈祷,但愿你不是这样一个该死的傻瓜,这样你就能听懂我的意思了。但愿我能和什么人谈谈。”

一天晚上,埃斯沃斯·托黑试图和奥古斯特·韦伯交谈,可是大失所望。奥古斯特拉长了声音说:

“埃斯沃斯,你身上有个毛病,就是你太不切实际了,太他妈的形而上学了。你在沾沾自喜什么?这玩意儿根本没实际的价值,完全没必要关注它,顶多一两周就够了。我希望他炸毁大楼的时候里面住满了人——还有几个小孩子被炸成碎片——那样,你就有东西可写了。那我才喜欢呢。运动也可以利用此事。可是这个?见鬼,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会把那个傻瓜送到监狱里去的。你——是一个现实主义者吗?埃斯沃斯,你真是知识界一个不可救药的怪人,你充其量就是这么一个人。你以为未来在你手里吗?别自欺欺人了,宝贝儿。未来在我手中。”

托黑一声长叹:“你说得千真万确,奥古斯特。”

14

“托黑先生,你真好。”吉丁太太低声下气地说,“你能来我家,我真高兴。我不知道该拿皮迪怎么办。他谁都不想见,也不愿去事务所。托黑先生,我都吓坏了。原谅我。我绝不是在诉苦。或许你可以帮帮他。拉他一把,托黑先生,他是那么看重你。”

“是的,我相信。他在哪儿?”

“就在这儿,在他房间里。托黑先生,请往这边走。”

这次来访出乎意料,托黑好几年都没来过了。吉丁太太受宠若惊。她将客人带到走廊尽头,没有敲门便把门打开了。她不敢通报有客人到了,担心儿子会拒绝。她快活地说:“快看,皮迪,看谁来了!”

吉丁抬起头。他正弓着身子坐在一张杂乱的桌子前,上面放着一盏光线暗淡的矮台灯。他正在解一个从报纸上裁下来的字谜。桌子上有一个装满了东西的玻璃杯,从上面干掉的红色渍圈可以看出是装过番茄汁的,一只装着锯齿状字谜纸的盒子,一副纸牌,一本《圣经》。

“你好,埃斯沃斯。”吉丁说,脸上漾起了微笑。他探身向前想要站起来,可是动作刚做到一半便忘了。

吉丁太太看到他脸上的微笑,便慌忙出去了,放心地关上了门。

还未完全笑出来,那一丝微笑便消失了。那只是一种记忆的本能。然后他记起了许多他竭力不去理解的东西。

“你好,埃斯沃斯。”他无助地把刚才的问候重复了一遍。托黑站在他面前,好奇地审视着那间屋子和那张桌子。

“令人感动,彼得。”他说,“非常令人感动。我敢确定如果他看到了一定会感激涕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