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华德·洛克(第77/108页)

“神经错乱?不敢说出来吗?你坐在那儿,周围是你最后的希望——被你写满了的世界。神经错乱?看看你的周围吧。随便捡起一份报纸,读一读那些标题。它不就来了吗?它不就在你面前了吗?跟我所告诉过你的一模一样?欧洲不是已经被吞没了吗?而我们不也正在跌跌撞撞地亦步亦趋吗?我所说的一切都包含在一个词里——那就是集体主义。而那不正是我们这个世纪的神灵吗?共同行动。共同思想。共同感受。团结,一致,服从。服从,服务,牺牲。分裂和征服——这是第一步。然后——联合和统治。我们终于找到了真理。还记得那个罗马皇帝吗?他说但愿人类只有一个脖子,那样他就可以一刀将它砍下来。人们嘲笑了他好几百年。不过我们是笑到最后的。我们已经取得了他所没有取得的成就。我们已经教会了人们去团结。这就等于造就了一个脖子,为一条拴狗的皮带做好准备。我们找到了那句咒语。集体主义。看看欧洲吧,你这个傻瓜。难道你就不能透过废话看到其中的本质吗?一个国家都信奉这样一种信条:个人没有权利,集体高于一切。个人被视作洪水猛兽,而大众则被奉若神明。除了服务于大众之外,不得有任何动机和任何美德。那是一种版本。这儿还有另一种版本。一个国家信奉这样一种信条:个人没有权利,国家高于一切。个人被视作洪水猛兽,而种族则被奉若神明。除了服务于种族之外,不得有任何动机和任何美德。是我在说疯话吗?抑或这已经成为两块大陆上存在的冷酷现实?注意观察这一钳形运动。如果你厌倦了一种版本,那我们就把你推到另一种版本里去。我们使你来回运动。我们已经把门关上了。我们已准备好了硬币——正面代表着集体主义,反面还是代表集体主义。用一种猛烈抨击个人主义的教条去反对一种猛烈抨击个人主义的教条。把你的灵魂让给一个委员会——或者让给一位领袖,但必须让、让、让。彼得,这是我的方法。以毒攻毒。在饰品上可以尽量花哨,可是要抱定一个主旨不放。给那些傻瓜们选择的机会,让他们高兴——可是别忘了那个你必须达到的唯一目的。把个人消灭掉。扼杀人类的精神。其余的就会自动跟上来。像现在一样对世界局势洞若观火。现在你还认为我是疯子吗?彼得?”

吉丁伸直两条腿坐在地板上。他抬起一只手,端详着他的指尖,然后把手放到嘴里,咬下一根倒刺。不过那动作是下意识的——那个人已经只剩下一种感觉,听觉,所以托黑清楚,他别指望能得到什么回答。

吉丁顺从地等待着,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刚才的话音停了下来,而现在他的职责就是等着它们再度响起来。

托黑将双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然后从手腕部位抬起他的两掌,又重重地落在木制扶手上,这声轻微的掌击代表他的话讲完了。他驱使自己站起来。

“谢谢你,彼得。”他严肃地说,“诚实是一个根除不了的东西。我一生都在对大批的听众讲话。而这却是我永远不会有机会做的一场演讲。”

吉丁抬起头。他的声音似乎是恐惧的首付款;不是被吓到了,而是预先抵达的下一个小时的回声:“别走,埃斯沃斯。”

托黑站在他上方,温和地笑起来。

“彼得,这就是答案。这就是我的证据。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我对你做过什么,你已经没有任何美德的幻象。可你无法离开我,永远无法离开我。你以理想之名服从了我。没有了理想,你也会继续服从我的。因为现在你只有这一样本事……晚安,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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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用来检验的案子。我们对它的看法将会决定我们的本质。在霍华德·洛克这个家伙身上,我们必须击溃那股自私的和反社会的个人主义势力。它是对现代社会的诅咒,它在这里显示出了它最终的后果。正如本文开头所说的,地方检察官现在持有一份证据,暂时我们还无法泄漏它的性质,它毫无争论地证明,洛克是有罪的。我们,人民,现在应该要求正义。”

五月底的一个早晨,这篇文章出现在《微声》上。盖尔·华纳德正从机场往家赶,在他的车上读到了这篇文章。他飞去芝加哥是为了保住一个全国性的大广告客户而作的最后一次努力——此人拒绝续签一份三百万美元的广告合同。两天绞尽脑汁的努力付诸东流了,华纳德失去了这个广告客户。从纽瓦克机场刚下飞机,他就买了几份纽约的报纸。他的车正等着接他去乡间住宅,然后他就读到了《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