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10/12页)

“嗨,你这个傻瓜!”西蒙说,“我本盼望你至少能活到中年,可现在看来你蠢得连这个年岁也挨不到,直想去找死。要是你非要去不可,定要去挨枪子儿,打上石膏绷带,大口大口咯血,躺在泥浆里,啃土豆皮,那就去吧!要是你上了阵亡名单,这对我的生意倒是件好事。妈怎么会这样倒霉,只有一个正常的儿子!还有我?在这世界上留下孤零零一个人。赚钱的念头倒是我聪明的伴侣,可我弟弟不是。”

但我还是去了。只是陆军和空军仍不肯要我,于是我便报名加入了商船队,按规定计划先去羊头湾受训。

后来一次我见到西蒙是在伦道夫街。他表现得一反常态。“来,进去吃点,”他说。因为我们正好在亨丽西餐馆门口,他们在橱窗里摆了一盆时令已过的草莓。餐馆里的侍者都认识他,可是他们跟他打招呼时,他几乎未作回答,但也不像平常那样趾高气扬。我们坐定后,他摘下帽子,那苍白的脸色使我吃了一惊。

我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啦?”

“昨天晚上丽妮企图自杀,”他说,“她吞了些安眠药。我赶到时她已昏迷不醒,我摇她,打她耳光,拥着她走动,把她扔进放了冷水的浴缸,一直到医生赶到——她总算活过来了。她会好的。”

“是真的想自杀?她是当真的?”

“医生说她不是真的有危险。也许她不知道该吃多少药片。”

“我看这不大可能。”

“我也这样想。她肯定是装假骗人。她是个骗人老手。搞这种冒险把戏已不是第一次。”我瞥见了这场也许永远毫无意义的争斗。这使我心里不快。

“然而到头来,人们会弄假成真的。”他继续说,“他们真是发昏了。”他还说,“要是你花大价钱买了快活,那倒也罢了。可要是花了钱没有买到快活呢。只不过是千方百计想得到它。想要快活。你是为想要的东西,而并不总是为得到的东西付出代价。代价的意义就在这里。要不代价的意义在哪儿呢?弄到后来你可能会付不出钱来的。”

“我真希望自己知道能帮你做点什么。”

“你可以在火车驶来时把我推倒在它前面。”他说。

他开始把这场风波的一切全告诉我。夏洛特发现了丽妮的事。“我想这事她早就知道,”他说,“我猜她是在等待机会。”夏洛特要是不知道,那才怪哩。有关西蒙的情况和想法,无时无刻不在她脑子里流淌。在闹市区人人都认识他。侍者端上来用锡盘盛着的草莓,说:“马奇先生,请用草莓。”丽妮整天跟西蒙泡在一起,他们一直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她干吗要开车几乎把他送到家门口呢?有一天她离开后,我在车里拾到了一把金梳子,他说,“真该死,她太大意了,”然后把它放进自己的口袋。因此,在两年的时间里,夏洛特不可能不发现任何蛛丝马迹——金发、手帕、放在仪表板贮物盒里她从未去过的美容院里拿来的火柴等等;她也不可能不在西蒙头戴礼帽、手持晚报那丈夫式的归来时,在亲吻她的香腮或拍拍她臀部开个夫妻间的玩笑中,嗅出仅仅在五分钟——也就是停车和上电梯的时间——之前,他还跟另一个女人在一起鬼混。她肯定已经嗅出。我猜测,一时间她会对自己说,“只要不是亲眼所见,心里就不难受,”这并不完全是有意装瞎子,而是工于心计的人精于自我控制的表现。有的人一面为保住小命跟一只大灰熊搏斗,前额抵在那家伙的灰毛皮里,一面心里还盘算着下个星期天怎么过,请什么人吃饭,餐桌怎么布置。

夏洛特这人你可怎么也摸不透。她也许懂得,如果她为这跟西蒙大吵大闹,那样会逼得他为了情场上的面子而采取鲁莽行动。因此她得对他谨慎行事。

有一次她曾对我解释说,“你哥哥需要钱,需要大量的钱。要是他没有他所需要的那么多钱花,他就活不成了。”我听了之后大为震惊——那是在一个很热的早上,在摩天大楼一个充满阳光、铺着华丽俗气地毯的起居室里,室内有几只大花瓶,热风吹拂着瓶里的花草。夏洛特高大的躯体上穿着一件白缎子的外套,抹了口红的嘴里噙着一个烟嘴,可看上去跟麦格纳斯家的任何人,包括他的叔伯和堂兄弟,一样威严。她等于告诉我说,她是在挽救西蒙的性命。

不过西蒙确实需要钱,丽妮过着跟夏洛特一样的奢侈生活。他觉得那样是对的,他自己也一样,认为不应该去做那些不值钱的事。他和夏洛特去佛罗里达,过上一两天,丽妮就尾随而至,住进同样豪华的旅馆。他倒并不怎么为花费伤脑筋,这时毒害他生活的是他不得不经常费心思作安排。他毅然无视自己的妻子,很快发现自己已是重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