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学里(第17/21页)

“我跟别人又坐了一会儿,听那个少年裁缝讲述他的游历。但我只是勉强听听而已,不一会儿,我就受不了啦,因为我很挂念她。

“于是,我随后跟着她沿街走下去。跟我想象的一点不差,我在她姑妈家里找到了她。她的东西都放在后面的小屋里。她站在屋中央,脸色惨白,咬得嘴唇往下巴上流了血。她把所有的抽屉和盒子都拉出来了,绢网和丝绦围着她撒了一地。‘罗拉!’我喊,‘你在干什么,罗拉?’但她好像没听见我的话。‘星期天舞厅里有跳舞吗?’‘舞厅里?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想去跟人跳舞!’‘你?你的心上人会怎么说呢?’‘我的心上人跟我有什么相干!’说话间,她已经戴上帽子,从五斗橱里取出她的头巾,然后打开她平时收藏积蓄的那个小箱子,因为她虽然为买服装已经花了不少钱,但她很高傲,总不能这样寒酸地进她这个未婚夫的家门呀。她撕开缠着什么东西的纸,散开的钱落在她的桌子上。

“‘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她问,‘我必须去买东西。’我不知道她想买什么,但她引起了我的同情,我也就跟她一起去了,因为我还想劝劝她不要再去跳舞。对我的话她全然没有反应,她只在我身边匆匆地沿街走下去,既不回答我,也不看我。

“我们来到市场的绸缎商店,站在柜台前,她让店员给她拿来最厚的缎带和最时新的薄棉布,这些布料她过去只在为城里那些高贵夫人做衣服时见到过。那个店员另把一种衣料放在柜台上。‘要是那位定做衣服的太太不在乎价钱贵,可以买这种的!’他说着,把一只手放在透亮的布料下边。‘是的,’罗拉说,‘她不在乎价钱贵。’我私下里轻轻碰了碰她,我知道她是要为自己缝制最昂贵的服装。‘罗拉,’我悄悄地说,‘我请你好好想一想,你买这么好的衣料干什么?’但她不听我的。她让店员剪了布,她把贵重的银币边数边放在柜台上,好像不知道得做多少天苦工才能赚到这么一点钱。‘放开我,’当我拉她胳膊的时候,她说,‘我也要风光些了,我并不比那些高贵的小姐丑!’

“然后,她就回家了,整整缝了一夜又一白天,直到把那件贵重的衣裙做好。”

“下一个星期天,”玛丽继续讲述,开口前先把一根线穿在针鼻里,“晚上,已经很晚了,她挑了一朵白色百合花插在她的黑发上,就到跳舞厅去了。”

“下边的事我是听我外甥说的,”她补上一句,“那是一个不大会跳舞的人。开头,她在一边坐了很久,那些青年工匠压根儿不敢请她,那些大学生她又一个个地拒绝了,几乎又快因为她发生骚乱了。那个脸色苍白的高贵的大学生,他们叫他什么哩?”

“野伯爵!”我说。

“当然,他也在场。但他好像根本没有把她放在心上。最后,他才不得不走过来,因为她看上去实在太美了。她好像来自东方,他们都这么说。当他向她的位置走来时,她刷地满面绯红,全身发抖。她站起身来,伸手给他,他仔细地瞅着她。我的外甥说,他好像要把她吞下去似的。她还没有跟任何人跳舞呢。一直到乐师收起他们的小提琴时,他们都没有离开舞池。”

瘸玛丽不说话了,她只说了两声“是啊,是啊”!好像在心里总结她故事里的道德教训。随后,她便比此前更热心地埋头工作了。

知道了这一切,我便决心去亲眼看看今晚“魔女之宴”的情形了。

在郊外林中

天已经黑了。当我登上山坡想要找到穿过树林的那条小道时,一股闷热的空气正笼罩着整个树林。

我登上石阶,身不由己地停住了脚步。我看见身旁有两个穿白衣裙的姑娘的身影穿过树林,随后从侧面走进一座房子。好像刚刚跳了一场舞正在休息,我听见灯火通明的大厅里琴师们调琴的声音,大学生和姑娘们热烈地交谈着经过敞开的双扇门走进去。我恨不得立刻走进去,这时,在我内在的眼睛里浮现了那个姑娘的童年时可爱的形象——我又看见她两手搂住她可怜的父亲的脖子;我想起,她那时如何顽固地回避我孩子气的爱慕。我心里突然感到十分痛苦,我不知道那是同情还是嫉妒。

我终于登上了那个柱廊的两个台阶,不为人注意地站在敞开的门柱跟前。休息仍在继续,但热闹的气氛并不因此而稍减。大学生们坐在两旁的桌子前或侧室里闲谈,碰杯喝酒,姑娘们笑语不断地走来走去,时而一声纵情的叫喊响彻整个大厅。

姑娘们中有几张面孔相当妩媚可爱,虽然在无忧无虑的享乐之余也有短暂的烦恼,但仍不失诱人的魅力。尽管她们贫穷,但穿着都很漂亮,衣裙是浅色的、透明的,一朵花或一个鲜花花环插在精心梳理的头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