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学里(第18/21页)
她们的男舞伴,却跟她们的考虑完全不同。尤其是那些比较年轻的学生和几个被称为联谊会“首领”的人,他们在小姐们面前,个个不知羞惭地把腿舒舒服服地伸在桌子上和板凳上。
我瞪着眼睛寻找罗拉,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她。她坐在台球室对面两个比她略微年轻的姑娘中间,她们热情地跟她说着什么,而她却不动声色地直视前方。
她头发里插了一支白玫瑰,那在这个季节里真是罕见之物。但她面孔上的玫瑰时代已经过去了,在那温柔的苍白的面颊上再也没有红晕了。
野伯爵我也看见了。他好像很疲倦似的,跷着二郎腿,坐在大厅的另一边——我就站在他附近。乐师们一拿起乐器,一个低年级大学生就走到他面前。“让我请罗拉跳这个舞吧!”他怯生生地说。
“下一次吧,小同学!”野伯爵回答,把他的漂亮但苍白的头向后一仰,靠在墙上。
音乐开始了,只有他没有站起来去接他的舞伴。他懒洋洋地举起手,用手指做了一个招呼她的动作。我看见,她如何愤怒地瞥了他一眼,她没有站起来,而是把眼睛埋在支撑的手掌里。野伯爵皱了皱眉头,过了一会儿,他跳起来,大步流星穿过大厅,走到她面前站住。见她这时还不抬头,他就用手臂抱住她,一使劲把她拉起来搂在怀里。他好像很暴躁地甩出了几句话,我因为离得远,一点也听不清楚。然后,他便跟她一起走到其余各对跳舞者的前面,开始跳舞。
她已发育成一个丰满的大姑娘了,但个子不高,只到他的胸膛。我目不转睛地看了他们好长时间。她使劲向后仰着头,好像完全被他的胳膊架起来似的,只有脚尖接触地面。他从她上面低头长时间地盯着她看,就像猛禽的双眼盯住她一样,她合上眼睑把脸对着他。这一轮舞结束了,他把她送回她的座位,让她轻轻地从他的臂肘里滑到椅子上坐下。
这次休息,时间不长。不久,整个舞厅骚乱起来。音乐进入快速节奏,一对对跳舞的男女像冲锋似的排起队。
跳舞重新开始。哄笑声和无拘无束的喊叫贯穿整轮舞蹈。我看到那些纤巧轻盈的小脚越来越疯狂地从地板上那块暗黑污渍上滑过去。最后来了一个回旋舞,由于突然终止,那可怜的姑娘的整整一个行列都被带倒了。
随后,像有人暗示一样,音乐戛然而止。她们的男舞伴哈哈地笑着从她们身上跳过去,她们满脸通红地站起来,把头发从前额掠上去,或从她们精心缝制的华丽的跳舞衣裙上掸掉尘土。我不知道,这是孩子们破坏欲的残余呢,还是谁也无法摆脱其影响而要对之表示反抗的潜在冲动——好像是那些大学的青年人任意欺压妇女的勾当总也干不够似的。
我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罗拉,她孤单地坐在野伯爵送她过去坐的那把椅子上。她好像故意装出一副样子,使谁也不敢请她去跳刚才的那种舞。
紧接着,也许是为了与刚才跳的那种舞相对照,极其庄重地跳起了四组舞。这时,我跟一个熟人走进侧室。我遇到了好几个老大学生,我们每人面前摆上了啤酒杯以后,就大谈特谈起眼前考试的种种事情。
旁边大厅里的音乐停奏以后,又有几对跳舞的男女走到我们桌边来,野伯爵和罗拉也在他们中间。她坐在他身旁,他则在仔细地看着菜谱。不久,堂倌就拿来几盘菜肴和一瓶香槟酒放在他们俩面前。软木塞被小心地拔出来——野伯爵从不让香槟酒开瓶时发出嘭的一声响——泛着泡沫的酒流进了酒杯。其他订了普通饭菜的姑娘们,暗中用胳膊肘去碰她们的男舞伴。我的注意力不久也只集中在这一对男女的身上了——罗拉用一只手托着苍白的脸,另一只手却冷漠地停在盛满酒的玻璃杯底座上。野伯爵则津津有味地吃着他的云雀肉,默默地喝着他的酒。“你不想吃吗,罗拉?”他终于问了一声。
她摇了摇头。
他凝视她一会儿。“你不想吃吗?喏,”他心安理得地加了一句,“那是你的事!”然后就自己斟满酒,继续吃喝。
姑娘把她的酒杯举到唇边,像渴了似的一口把酒灌了下去。她仍然疲倦地用手托着她的头,现在她头也不抬地抓起酒瓶,让酒瓶悬在空酒杯上,让酒慢慢地往里流,渐渐地高脚杯里升起子泡沫。她的眼睛带着无望的表情,注视着杯里的泡沫,好像她在看她的生命从酒瓶里往外流。泡沫从酒杯溢到桌子上,再从桌子向地面流淌,她都没有注意到。只是她的另一只手仿佛越来越用力地往那乌黑发亮的头发里抓挠。
“漂亮的小姐!”一个漂亮的乳臭未干的少年小声说,同时像乞求似的把他的空杯子伸到她面前,“从您那过剩的酒里赏一滴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