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学里(第16/21页)

我惊异地望着他。

“您不知道吗?”他继续说,同时从头到脚打量着我,“联谊会的大学生们,从复活节开始,就把团体酒会迁到这儿来举行。”

这我确实不知道,虽然我的大多数同学都属于这个团体。

我要了一杯啤酒,一片面包,我们同时也回到了大厅里。当白昼的阳光从打开的门照射进来时,才看见地面中央有一两块黑污渍,这使我毫不怀疑地想到,不仅大学生的晚上酒会,就连附属的“击剑场”也迁到这个偏僻的地方来了。“你们怎么不把这块血渍擦掉呢?”我问。

“请原谅,少爷,”那个脸色苍白的堂倌回答,“但那块血渍擦去后总又露出来,那还是从前发生的不幸事件留下的呢。那个慷慨激昂的少年中剑倒下,一动不动,脸色煞白,那情景可真惨啊。”

我立刻想起了那次事件,一个军官的贫穷的遗孀失去了她的独生子。那是我离开大学城不久之后发生的,它在短时间里激起了整个小州的同情。

我从大厅走出去,在一张绿板凳上坐下来,回想起那个可怜的热血少年,他的生命在这里留下了令人不快的痕迹。

过了一会儿,堂倌送来了我订的早餐。

“今天晚上,您可以吃到更好的饭菜,”他说,同时把酒杯和盘子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我们有舞会。到时候,老板总要派他的厨娘到这儿来。”

“舞会?”我惊奇地问,“谁会到这森林里来跳舞呢?”

“喏,”他答道,多少有点轻蔑地望着我的不很时髦的服装,“这是那些高贵的大学生少爷安排的。”

我忽然想起一个朋友信中的一句话,那封信我是在家乡探亲时收到的。“我们把它叫做魔女之宴,一切简直发狂到了极点!”信里这样写道。我现在才明白那是指的什么,只是我忘记了地点。

不过,堂倌好像不怎么喜欢这个叫法。我正想再追问他几句,两个我不大认识的年轻大学生走到山上来了。他们没有注意到我,就坐在门那边那张凳子上,他们尖声高叫,凶相毕露地各要了一杯啤酒。然后,在堂倌离去的时间里,他们谈起了今晚的跳舞盛会,语句断断续续,因为时有口哨声和呵欠声穿插其间。其中的一个显然是刚入学的新生,他可能是通过另一个稍微年长的同学了解今晚的盛会。这个人给他简洁地描绘一个个舞伴的形象。先是舞蹈教师和醉鬼警官的女儿,这个舞会的筹办就是靠了教师和警官的帮助。她们之后,便是一群无亲无友的姑娘,她们都是白天靠自己的双手挣一点可怜的面包糊口。

我默默地吃我的早餐,不时地去喂一只花鸡,它在我旁边的瓷砖地面上转来转去,一点也不怕人,只是一口一口地啄食我扔过去的面包渣。

“你先得看一看伯爵夫人!”我邻座中那个年长的又开口说,一边捻着他的小胡子。

另一位提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他的朋友嘿嘿一笑:“那不过是一个女裁缝罢了,路德维希。但如果她乌黑的眼睛那么冷冷地凝视你——你简直会把她当做天上下凡的仙女!”

“你们为什么称她伯爵夫人呀?”

“喏,你瞧——她有野伯爵为伴啊。”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听到这句话时大吃一惊。我很想从那个大吹大擂的人口里打听到一些详细情况,这时我想起:我出门时,看见瘸玛丽在我女房东的后屋里。

我立刻踏上归途。半小时后,我已经站在瘸玛丽身旁,跟她攀谈起来。

“您很久没看见罗拉了吧?”我问。

她沉默了一会儿。“我不再跟她来往了。”她说,看了一眼她做的活儿。

“你们不是很要好的朋友吗?!”

“以前是的!”她用手指甲在刚缝过的线缝上压了压,“自从她在外面跟大学生跳舞以来——她本来可以在她姑妈家里长时间住下去。如果有遗嘱,情况也就可能不同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想。克里斯多夫走后不久就把借去的钱寄还我了,简短的附言上说,他在舅舅家里受到了亲切的接待,两位老人和他们的已过中年的女儿对他都很热情,此外工作也忙得很。此后,我就没听到他和罗拉的消息了。

“但是,那是怎么开始的?”过了一阵子,我问,那个女裁缝正在细心地一针一线地继续做她的活儿。

“这个嘛!”她说,把针插在衣服上放了一会儿,“那是圣灵降临节前十四天,罗拉已经很长时间没好气了。起先我想,那是因为木匠一直没有写信来的缘故,但有时我又觉得,好像她的这个婚约使她很痛苦,又好像她心里左右为难似的。不管是对我还是对她的高贵的女友,她都三言两语地顶撞,对这个她还毫不在意。最糟的是她听到舞厅里传来音乐的时候,因为她一定是答应木匠不去跳舞了。一天晚上,我们坐在我门前的板凳上,我的外甥,那个昨天刚从外地回来的裁缝,跟其他几个伙伴到我们这儿来了。他是从莱茵河上游来的,还在沿岸的两三个城市里做过工,他也说了说城市的名字。别的人问起来,他就讲述。‘那么说,你也见到克里斯多夫·韦尔纳了?’一个人说。‘那个木匠,我当然见到他了。他交好运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另一个人问。‘怎么回事?他娶了那个师傅的女儿,她有——你明白我的意思!’他用手指做数钱的动作。听到这话,我吓得要命。‘你不要头脑发昏呀,孩子,’我说,‘你倒是胡扯些什么呀!’‘嗬,姨妈,我理智得很!’他高声说,‘我亲眼看见,他把做新婚床的木板都刨好了!’罗拉听到这几句话,一声没吭,从板凳上站起来,拿起她的帽子,头也没回,就沿街走下去了。‘她怎么了?’我的外甥还问哩。‘我不知道,迪特里希。’我也真的不知道。她跟木匠之间的爱情,压根儿就不怎么热烈——因为他追了她很久,她慎重地考虑了两次,才答应他。我虽然知道她同那个高贵的大学生的事,但我万没想到他会使她那样神魂颠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