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白马的人(第18/46页)

“新的一年到来了,有人举行婚礼。新娘是海恩家的一个亲戚,豪克和艾尔克两人都是被邀请的客人。在婚宴上,由于一位近亲缺席,他们俩得到了挨在一起的座位。两人脸上露出的一个微笑泄露了他们对此的快乐心境。但今天艾尔克坐在一片闲谈和碰杯声中现出一种无动于衷的样子。

“‘你哪儿不舒服吗?’豪克问。

“‘哦,根本没什么不舒服。我只觉得这儿人太多了。’

“‘但你看上去这么悲伤!’

“她摇了摇头,然后就再也不说话了。

“由于她的沉默,他产生了一种嫉妒心理,他在台布下偷偷地抓住她的手;她没有抽动,倒像充满信任似的握紧他的手。是不是因为她的眼睛天天只能盯着父亲的衰老的形象,心里产生了一种孤独感?豪克倒没有想到应这样自问。他屏住呼吸,从口袋里掏出他的金戒指。‘可以给你戴上吗?’他一边把这枚戒指戴在她纤细的无名指上,一边声音颤抖地问。

“餐桌对面坐着牧师太太,她突然把叉子一放,转向她的邻座,‘我的上帝,这个女孩子!’她高声说,‘她的脸色好苍白呀!’不过这时血色又回到了艾尔克的脸上。‘你能等吗?豪克?’她小声问。

“这个聪明的佛里斯兰青年倒是真的想了好一会儿。

“‘等什么?’然后他说。

“‘这你是知道的,用不着我对你说。’

“‘你是对的,’他说,‘是的,艾尔克,我能等——只要一个人能等到!’

“‘哦,上帝,我怕,那会很快!不要这样说,豪克,你是说我父亲的死!’她把另一只手放在胸前,‘一直等到那个时候,’她说,‘我现在就戴着这枚金戒指。你不要怕,你休想在我活着的时候再得到它!’

“他们俩都笑了,他们的手紧握在一起,要是在别的时候这姑娘恐怕要大声叫起来。

“与此同时,牧师太太不住地望着艾尔克的眼睛,这对眼睛在织锦小便帽的花边条纹下就像在暗色的火焰里闪闪发光。桌旁的喧闹声越来越大,她什么也听不懂。她也没再转脸对着她的邻座,因为对开始萌芽的婚姻——她觉得在这里正是事关这样一种婚姻——她向来不去干扰,她的丈夫,就是牧师以后会从婚礼上获取酬金的。

“艾尔克的预见变成了现实。复活节后的一天早上,人们发现泰德·佛尔克茨督办死在他的床上。从他的面容可以看出,那是一个安详的寿终正寝。最后几个月里,他多次表现出厌世的情绪。他最喜欢吃的菜、炉烤肉,甚至烤鸭,他都不想吃了。

“村子里举行了一次盛大的殡葬仪式。在高地的教堂周围的墓地空场上,朝西有一个用锻铁栅栏围起来的坟地。对着丧葬的白蜡树,现在竖起了一块宽大的蓝色墓碑,上面雕了一个龇牙骷髅死神像。下面是大写字母的碑文:

死神将所有的人带走,连同艺术和科学,有智慧的人从此消逝,上帝将使他幸福地再生。

“这是前任督办佛尔克特·台德森的墓地。现在挖了一个新的墓穴,他的儿子,现在刚逝世的督办泰德·佛尔克茨就要埋葬在这里。送葬的队列已经从下边的低地走过来,还有一批来自各个教区的车辆。最前面的车上装着沉重的棺材,督办马厩里的两匹油光水滑的黑马拉着灵车踏上那块沙土地的小山坡,马尾和鬣鬃在寒气袭人的春风中飘摆。教堂四周的墓地,一直到围墙边,都站满了人。甚至在砖砌的大门上边也蹲着一些抱着小孩的男孩,他们都想观看这次丧葬。

“在下面低地的家里,艾尔克在华丽的起居室和阴暗的小房间里摆好了丧葬宴席。陈年酒也伴着餐具摆了上去,在总督办——因为他今天也是不能缺席的——座位前和牧师的座位前各放了一瓶朗科克酒。一切都准备好了以后,她穿过马厩走到院门前。在路上她没遇到一个人。两个雇工随着两匹驾车的马正在送葬的行列里。到了院门口,她停住脚步遥望上边村口最后几辆车怎样走向教堂,这时她的孝服在春风中不停地飘动着。过了一会,那里出现了一阵纷乱拥挤的场面,随后好像又是死一般的寂静。艾尔克合掌祈祷,他们现在可能把棺木下到墓穴里去了:‘你又将变成泥土!’她好像能从那里听到这句话,她也同时不自觉地轻声地跟着说这句话。然后她的两眼便泪水盈眶了,她合在胸前的手落入怀里,‘我们的在天上的主啊!’她充满热情地祈祷着。当对主的这道祈祷词读完时,她——这个大造田农庄现在的女主人,又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死与生的思想开始在她心里搏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