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白马的人(第17/46页)

“快近黄昏时——那是九月初——一切都按她的预想完成了,她抓住他的手,瞪着她那黑眼睛朝他点点头:‘现在来吧,到我家吃晚饭。我已经答应我爸爸把你带去。吃完晚饭你回家,就可以安闲地走进你的家门了!’

“当他们走进督办的宽敞的起居室时,在关闭的护窗板旁的桌子上已经点燃了两支蜡烛。督办想从靠背椅里站起来,但他那沉重的身子一下子又跌了回去。他只对着他从前的雇工高声说:‘很好,很好,豪克,你看你的老朋友来了!走近些,再走近些!’当豪克走到他的椅子旁边时,他用自己的两只圆润的手抓住了来人的手,‘喏,喏,我的孩子,’他说,‘你现在要节哀,我们大家都有一死,你父亲可是好人啊!艾尔克,现在去看看,把你的烤肉端上来吧,我们必须吃得壮壮实实!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豪克!秋季视察正在进行,堤防和闸门的账目堆成了山,靠近防韦斯特围垦田的堤坝新近损坏了——我给搞得头昏脑涨,但是你,感谢上帝,要年轻好大一截,你是一个有为的青年,豪克!’

“这一长篇话表明了他的心迹,之后,老人往后靠在椅子上,眨着眼睛,带着渴望的目光,望着门,艾尔克恰在此时端着一盘烤肉穿过这道门走进来。豪克面带微笑站在老人身旁。‘喏,坐下,’督办说,‘咱们不必耽误时间,凉了就不好吃了!’

“豪克坐下。他觉得,参与艾尔克父亲的工作,似乎是理所当然的。在秋季视察到来以后,在年前几次月圆的时间内,他自然参与了一些最有意义的工作。”

讲故事的人停顿了一下,望了望周围的人。

海鸥吱吱的叫声传向窗户,外面门厅传来跺脚的声音,好像一个人从沉重的靴子上往下蹭黏土。

督办和堤防委员转过头去对着小房间的门。“是谁呀?”督办大声说。

一个强壮的汉子,头顶防水帽,走了进来。“老爷,”他说,“我们俩,汉斯·尼克尔斯和我,都看见骑白马的人跌到沼泽里去了!”

“你们是在哪儿看见的?”督办问。

“那只是一个海湾,在扬森的沟渠造田里,豪克·海恩人造田就从那儿开始。”

“你们只看见一次吗?”

“只一次。那也只像是影子,但对此无须有过第一次。”

督办站起身来。“您请原谅,”他转向我说,“我们得到外面去看看,灾难到底是在哪儿发生的!”说完,他就跟报信人一起走出房门,其余的人也动身跟在他后面。

只有我和那位教师留在这间空荡荡的大房间里。现在没有客人坐在前面遮挡那些没挂窗帘的窗户,我们从这些窗户能随心所欲地往外张望,眼见暴风雨怎样追逐天空上的乌云。

老先生仍然坐在他的座位上,他的嘴唇上露出一丝轻蔑的、同情的微笑。“这里太空荡了,”他说,“我可以请您到我的房间里去吗?我就住在这里。请您相信我,我熟悉大坝这儿的天气,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可怕的。”

我说了声谢谢,接受了他的邀请,因为我在这里也感觉很冷。我们端了一支蜡烛上楼走向一间顶楼间。这间顶楼间也是朝西的,但现在窗户都用暗色的羊毛壁毯遮住了。我看见书架上有很多书,旁边是两位老教授的肖像,在一张桌子前面立着一把齐耳高的靠背椅。“随便坐吧!”我的友好的主人说,一边把几块泥炭扔到那个还有火光的小炉子里去,炉子上面坐着一个白铁壶,“只要稍等一会儿,炉火就呼呼地着起来,然后我来调一小杯朗姆酒喝,让您提提神!”

“不需要喝这种酒,”我说,“只要听您讲豪克的经历,我就不会打瞌睡!”

“您这样想吗?”他瞪着他那双智慧的眼睛,朝我这边点点头,这时我已经舒舒服服地躺在他的靠背椅里了。“喏,我究竟讲到哪儿了?——对,对,我知道了!就是说:豪克接受了他父亲的遗产,因为老安提娅·沃勒斯也病死了,所以他的沟渠造田也就增多了。但自从父亲去世以来,或者说得更准确些,自从他的父亲跟他说了最后几句话以来,在他心里就萌发了某种东西,这种萌芽的东西在童年时代就已经有了。他无数次地重复着这句话:如果必须有一个新的督办,他是最合适的人。事情是这样的:他父亲自己心里明白,他确实曾是全村最聪明的人,那句话是父亲在遗产之外给他的最后的馈赠。为了沃勒斯的那些沟渠造田他很感谢父亲,这份田产将成为攀高位的第一块敲门砖!当然,除此之外,一个督办还必须能够拥有另外一份田产!但他父亲节衣缩食,度过多少孤独的岁月,现在得到了这块沟渠造田,他变成了这份新的财产的主人。这他也能做到,他能做得更多,因为他父亲的力量已经耗尽,他却还能去做很多年最繁重的工作!他对老主人的管理曾提出过严厉的措施,如果他通过这种锋芒毕露的手段强使事情向这方面发展,那么村里人对他就不会有任何好感。他的老冤家奥勒·佩特斯近来得到一笔遗产,开始成为有钱人了!一系列人的面孔在他脑海里浮现,他们都恶狠狠地望着他,于是对他们的一股怒火燃上他的心头——他伸出胳膊,好像要抓住他们,因为他们想要排挤他的职务,然而这个职务是大家只委任给他一人的。——这些念头揪住他不放,它们一再出现,于是在他年轻的心里除了高尚的思想和爱也产生了虚荣心和恨。但是,他把这两者深深地埋藏在内心里,就连艾尔克也丝毫没有觉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