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白马的人(第34/46页)
“过了几个星期,官方特派员们和总督办一起来视察大坝。在督办家里举行了一次盛大的节庆宴会,这是老泰德·佛尔克茨丧宴之后的第一次庆宴。所有堤防委员会代表和最大的受益者都应邀出席了宴会。散席后,所有的车——客人的和督办的,都套好了,督办夫人艾尔克被总督办扶到二轮轻便马车里,那匹棕色的公马在车前不停地跺着蹄,他自己随后跳到车上,抓起缰绳——他想亲自为督办的这位聪慧的夫人赶车。就这样,活泼欢乐的气氛从高坡一直传到大路上,从斜坡小道一直延伸到新的堤坝,在堤坝上绕着新的人造田转了一圈。这当儿,刮起了小西北风,在新坝的北侧和西侧,海潮在向上拍打——毫无疑问,这里的缓坡减弱了海潮拍击的力量。官方特派员们对督办赞不绝口,堤防委员会代表们不时提出的表示委婉反对的疑虑很快就自消自灭了。
“这件事过去了。有一天,督办怀着宁静的自信的心情骑马走在新的堤坝上,又感到了莫大的欣慰。他心里老有一个问题:这片人造田没有他就不会存在,为了它他不知熬了多少夜、流了多少汗,终归却用高贵的公主的名字,命名为‘新卡罗琳娜人造田’,为什么呢?现在已成定局:在所有与此相关的文献里都写着这个名字,有的文献上甚至还用红色的哥特体写着呢。这时,他抬起头来,看见两个人带着他们的农具迎面走来,两人前后相距二十步光景。‘你倒是等等我呀!’他听到后边的人在喊,但是前边的人——他站在一块往下通往人造田的斜坡小道上——朝后喊:‘下一次吧,严斯!已经很晚了。我要在这里夯黏土!’
“‘究竟在哪儿?’
“‘就在这儿,在豪克·海恩人造田里!’
“他一边大声说着,一边快步从小道走下去,好像要让下面的整片人造田都听见他说的话。但豪克觉得,好像听到人们在公开传扬他的荣誉。他在马鞍上欠起身踢了白马几马刺,用坚定的目光从他左边那别具一格的地区望过去。‘豪克·海恩人造田!’他轻声地重复着,听起来就好像从来都没叫过别的名字!尽管他们曾经肆意反对,但是他的名字还是没有被埋没;而公主的名字,不是不久就会只记载在历史文献里了?白马骄傲地四蹄腾空飞似的奔驰,在他的耳边低声响着:‘豪克·海恩人造田!豪克·海恩人造田!’在他的想象中,新的堤坝几乎发展为第八个世界奇迹,在整个佛里斯兰无可匹敌!于是他让白马像跳舞一样轻快地前行。他觉得,他站在所有的佛里斯兰人中间,他比他们高出一头,他的目光锐利而又同情地在他们头顶飞快地扫视而过。
“自建成新坝以来,转眼间已经过去了三年。新的工程经受住了考验,维护费用微乎其微。现在人造田里长满了白色的苜蓿,如果一个人越过这一大片被保护下来的牧场,那么夏日的风就会给他送来一整片散发芬芳气息的云。现在应该把计划中的土地分发下去了,把所有参加修坝者应得的份额定为他们的永久性私人财产。豪克也不是一无所获,他事先就购买了几个新的地块;奥勒·佩特斯顽强地克制住了自己——在新的人造田里没有半分田是属于他的。就是这样的分配也不是没有烦恼和争吵的,但他却早有准备,这一天督办也经过了。
“从现在起,他便孤寂地过着既是庄园主又是督办的日子,同时也担负着供养他最亲近的家属的义务。老朋友眼下都不在人世了,他也不适于去找新的朋友。但在他的家里是平静的,那安静的孩子也不会打破这平静——她很少说话,不像一般正在成长的孩子那样没完没了地提问题,大都是她只要一问,便弄得被问的人难于回答。但她可爱而天真的小脸上几乎总是带着平和的表情。她有两个游戏伙伴,这对她已经足够了:每当她到高坡上去散步,那只被救来的小黄狗总在她身前身后跳来跳去,只要看见狗,小维恩科也就在近处;第二个伙伴是一只红嘴鸥,狗叫‘派勒,’这只海鸥叫‘克劳斯’。
“克劳斯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放到院子里来的。八十高龄的特里娜·扬斯老奶奶在外堤上她的茅屋里生活不下去了,艾尔克说,这位年老体衰的女人是她祖父的女仆,应该给她一间养老的房子,让她在他们家里度个安详的晚年,于是就和豪克一起,半请半逼地把她接到庄院里来了。现在老人住在新粮仓的西北小屋里,那粮仓是督办几年前扩大经营范围时在正房旁边修建的。几个女用人的住房就在近旁,夜间可以照顾老人。她屋里四壁摆着她的老家具:一个檀香木小钱箱,上方挂着已故儿子的两幅彩色肖像,一架早已不用的纺车,一张非常干净的带帷幔的床,床前放着一个铺着安哥拉雄猫白毛皮的粗笨难看的矮凳。但她身边还有活的东西,也带过来了:那就是这只取名克劳斯的海鸥,它已在老妇这里待了好几年了,一直由她喂养——当然,冬天一到,它就跟别的海鸥一起飞向南方,到海滩边苦艾开花时,它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