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师尊之影(第25/29页)
“我看到一个老妇交给他好几叠钞票,老妇也从手上拿下一两枚戒指交给他。站在女人身边的是夏贝格·辛格将军。”夏贝格·辛格少将:五十多岁时因侵占公款被革职,现在是宾德兰瓦勒的军事顾问。
“夏贝格长得很瘦,中等身高,皮肤很白,戴了眼镜,蓄着白色长胡子,穿着宽裤和无领长衫。他说:‘我是夏贝格·辛格将军,孟加拉独立战争期间我带领自由军。’我说:‘先生,你是一位将军,怎么会追随宾德兰瓦勒?’我那篇彩色报导需要材料——这是我在阿姆利则的第一天。他回答说:‘我在他眼中看到神性,他就像哥宾德·辛格师尊。’
“我伤心地离开金庙,想着社群的命运,想着将军把宾德兰瓦勒跟哥宾德·辛格相比的那番话。我坐在打字机前,觉得很悲哀。我知道他不是哥宾德·辛格师尊,我知道他只是被英迪拉的国大党利用来打击敌对的旁遮普阿卡利党的。他不过是个普通人,却被捧成伟人。社群为何要接受他?夏贝格·辛格为何不把他当一般人看待?大家为什么只注意到他的愤怒神色和身边的武装分子。他不是知识分子,不是思想家,他也不是信神的人。”
我想,达利普的意思是说宾德兰瓦勒不是真正的传道者。这个人到底有什么显著的宗教特质?应该有不少吧。“他吃素,爱好音乐。每天清晨三点他就会到金庙的水池边去听盲人乐师在主殿里面演奏的音乐。他们一边弹奏簧风琴,一边念诵经文。那音乐让你平静下来,有庄严的美——他有这种品位还真不简单。四周无人、一片寂静时,你一听到那音乐就会感受到神的存在。他每天早上那样听个把钟头。他也不玩女人。”
吃素,爱好音乐,早起,性节制:在这段陈述里,这几点综合起来让你得以见识宾德兰瓦勒的苦行。当初他四处传道,劝人们向他们的父亲——师尊——学习时,正是这种苦行让大家那么佩服。
达利普说:“他把自己变成了恶魔。”恶魔,这是人们后来用来描述他的字眼。“他开始认为自己会统治这个国家,或统治独立的锡克卡里斯坦。他想要统治什么就是了。别人说他像哥宾德·辛格师尊时,他接受那种恭维。下意识里,宾德兰瓦勒开始想象自己就是哥宾德·辛格师尊——第十代师尊的转世。
“我再谈谈他的两件事。第一件发生在一九八三年年中。我有一位印度某日报的同行写了一篇轰动的报道,说纳萨尔派分子加入了宾德兰瓦勒的阵营。我做了一些调查,发现同行的报道是可信的,再根据我自己的消息来源做了补充报道。宾德兰瓦勒很不喜欢日报上的那篇文章,不过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我自己那篇刊出后隔日,我去找宾德兰瓦勒。我一向都这样做,我写的关于他的东西刊出之后都会去找他。
“在金庙里,同一个房间,四十七号房。现在我可以自己开门,大大方方进去——每个人都认识我了。我带了一个朋友,医学院的人。一打开四十七号房的门,我就看到他充血的眼睛中怒不可遏的神情。他一生气眼睛就发红——他是经常生气的。我看出端倪了。房间里有八九个他的武装追随者,两个记者正在访问他。
“他开始对我大叫,用的是粗俗的旁遮普话,嗓子提到最高:‘你怎么敢把我跟小偷、无赖、游民相比?’他认为纳萨尔派是那类人。他这样对我吼了三分钟,然后命令一个手下去拿刊登我那篇文章的杂志。而我,杂志记者,就像冒犯了老师的学生那样站在他面前。我说不出半个字——我心里怕得很:我看得到四周的枪,我知道如果他想要的话,可以把我杀掉。
“杂志拿出来了,他转交给我。他冷静了一点,但火气还是很大。他要我把我写的内容翻译成旁遮普语,我向他求饶,说我不太会从英语翻译到旁遮普语。他更冷静了。然后,大大出乎我意料——我这才见识到他有多狡猾,他坐在绳编床上做了手势——我就在不到四英尺外——要我走近一点。
“他要我走近一点,当我更靠近坐在绳编床上的他时,他把我头按下去,对着我耳朵细声说话。‘你就像是我的弟弟,’他用旁遮普语低声说,‘你却还写文章攻击我。’
“这次见面就这样结束了,我跟那位医学院的朋友走出房间。他想见宾德兰瓦勒,叫我带他同来,因为身为记者,我可以进出四十七号房。为了那番令人震惊的遭遇,我还向朋友道歉了。
“过后两三天我没再见过宾德兰瓦勒。我心情糟糕透顶。这下子我不知道该怎么报道他了。不错,你必须对他有所批评,但身在阿姆利则而要攻击他,那可真难办了。有那么几个月,我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