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改变(2012—2014)(第9/16页)
我们一起唱歌,丽兹又弹起了吉他,却一如既往拒绝弹唱《月亮河》。
“这首该死的歌,等我有了孩子才会再唱。”
“好吧,那就是说再也不会唱了。”马蒂说。
丽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接下来到了孩子们打开礼物的时间,而我们就坐在客厅的大茶几旁,静静地看着他们。我和阿尔瓦送了他们书和乐高玩具,埃莱娜送了衣服,托尼和马蒂送了电子游戏,丽兹则送了水彩颜料。过去的一年对我们来说十分不易,现在能举家团圆,像回顾一场噩梦一样回顾这一切,感觉格外美好。
哥哥和托尼站在音响设备前,商量着由谁来挑选第一支曲子。最后,哥哥摇着头回到茶几旁,说:“今天我才知道,托尼根本不懂音乐。”
“别听他胡说,”托尼喊道,“在寄宿学校的时候,他听了好几年黑金属,害得我一辈子都有阴影。”
与往常一样,只要他俩聚在一起,就会不停地逗弄对方,直到最后像两兄弟一般坐在一起,亲密无间地聊上好几个小时。
丽兹当天晚上一直很拘谨。她那从前完美无瑕的脸上已经起了一道皱纹。她笑的时候显不出来,一旦不笑就十分明显。她已经不嗑药了,但我知道她依然酗酒,红酒杯就像她的金发,是她生命的一部分。姐姐当时四十四岁,似乎已经无力抵抗岁月的侵蚀。她一向只享受当下,为了自由一再放弃一切,现在她手中几乎一无所有。
当我问她工作的情况时,她扮了个鬼脸,顾左右而言他:“我越来越老,他俩倒是永远十七岁。他俩还有一辈子要过,我的日子却是过一天少一天了。”
很晚的时候,厨房里只剩下我们俩。丽兹告诉我,她刚刚和她的记者男友分手。这次又没能成功。她用手指反复摩挲着满是缺口的桌角,脸上的自信荡然无存。她的嘴角在抽搐,她极力想要掩饰,却无济于事。终于,她走到我背后,像儿时一样从后面抱住我。我紧握着她的手,脑子里闪过一艘轻快地驶离海岸的小船。过了许多年,一直没有什么力量消解它最初那小小的冲动,所以它孤帆前行,离海岸越来越远……
“我也说不好,”我说,“但也许你一辈子至少应该把一件事情坚持到底,而不是一直选择逃避。”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她松开了我,“但这样的生活并不能带来什么。一切都在飞快地流逝,根本没法抓住任何东西。人只能做自己。”
她用她独有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这一次,我没有避开她的视线,因为我明白她在说什么。
文森特九岁那年,我给他报名参加足球俱乐部。他的第一反应是恐慌,路易丝则对此愤愤不平,因为她也想参加俱乐部。但对我来说,重要的是文森特能有属于自己的东西,能有不被全能的姐姐超越的一技之长。另外,我也想让我的儿子学会团队作战,不至于在今后的人生中独自沿着百米赛道奔跑,毕竟他的对手除了自己,还有时间。
过去一年的不幸渐渐从我们的记忆中隐去。现在,阿尔瓦重新拿起笔记本,每天都在书房里继续写她的博士论文。她催促我挑选我们下学期一起去听的课程。“除非你终于把你的小说写完了,能给我点东西读读。”
“没那么快,但你早晚会读到的,我保证。”
“萨沙当年也这么说,最后却什么都没给我留下。”
孩子们现在已经习惯了上学的日子。白天的时候,他们过着自己的生活,我听他们讲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却从未亲眼看到过。有一次,文森特在吃饭时说,他们跟老师聊到了“默罕玛·达里”。在我的追问之下,他说那是一位拳击手。
“你说的是穆罕默德·阿里吧!”我叫道,“他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拳击手。”
文森特看着我的表情,像是在说:“既然你这么说……”路易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个话题的无感。
“阿里太厉害了,他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看好了!”我从座位上站起来,瞪着眼睛吼道,“我是最伟大的,上周我刚跟一头鲸鱼缠斗过,还打碎了一块山岩,打伤了一块巨石,把一头山羊打进了医院。我强壮如牛,百病不侵,轻盈如蝶,迅捷如蜂。”
我在餐厅里蹦来蹦去,孩子们一脸惊愕地看着他们的父亲突然开始发疯。
“他的对手总是这样羞辱他。”我挑衅地走到路易丝面前,“你这个恶心鬼,哭起来眼泪直往上蹿,一直流到后脑勺。”她笑了,我傻乎乎地对着空中挥舞了几下拳头,又走到文森特面前,“我敢打赌,你这只丑熊,照个镜子都能把自己吓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