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血之室(第5/17页)

他随即合起我的腿像合上一本书,我再度看见他嘴唇那表示微笑的罕见动作。

还不是时候。等晚些。期待是乐趣最主要的部分,我的小心肝。

我开始阵阵颤抖,像出赛在即的赛马,但同时带有某种畏惧,因为我对做爱这念头既感到一股非关私人的奇特兴奋,却又无法压抑嫌恶反感的情绪,因为他沉重的白色肉体跟我房里这些大把大把插在大玻璃瓶的百合实在太相似,那些葬礼百合有浓厚花粉会染上你的手指,仿佛你手指沾到了郁金。百合总是让我联想到他,白色的,而且会弄脏你。

这一幕淫逸景象被突兀打断,原来他有公事要办,有那些产业和公司要顾——连蜜月也不例外吗?是的,红色嘴唇回答,吻吻我,然后他便离开,留下我充满紊乱的感官情绪——他胡须潮湿的丝般擦触,略略伸出的舌尖。我满肚子不高兴,套上一件古董蕾丝睡袍,啜饮女仆为我端来的热巧克力充当早餐。之后,由于音乐是我的第二天性,我只可能前往音乐室,不久便在钢琴旁坐下。

但我指尖下只流泻出一串微微不谐和的音符:走了调……只有一点点,但我天生具有完美的音感,无法忍受继续弹下去。海风很伤钢琴,若我要继续练琴,一定得请个调音师住进家里才行!我失望地摔下琴盖,现在我该做什么,要怎么打发充满海水光亮的漫长白日,直到丈夫与我同床?

想到那,我打了个寒噤。

图书室似乎是他那身俄罗斯皮革味道的来源。一排又一排包着小牛皮的书本,棕色,橄榄色,书脊烫金,鲜红摩洛哥皮的八开本。一张深深的皮沙发可供躺靠。一座雕成老鹰展翅状的读书台,放着一本于斯曼的《下面》,是某份私人印刷过分精致的版本,装订得像弥撒书,钉以黄铜,饰有一颗颗彩色玻璃。地上的地毯有的深蓝如搏动苍穹,有的艳红如心头鲜血,产自伊斯法罕与波卡拉。墙上的暗色镶板微微发亮,海涛传来催人欲眠的音乐,炉里烧着苹果木,玻璃门书柜里有新有旧的书脊映闪着火焰。埃里法斯·勒维,这名字对我毫无意义。我眯眼看看一两本书名:《启蒙》、《神秘之钥》、《潘多拉盒子的秘密》,然后打个呵欠。这里没什么能留住一个等待初夜的十七岁女孩。此刻要是有本黄纸小说就好了,我想缩在熊熊炉火前的地毯上沉迷于廉价小说,嘴里嚼着黏黏的酒心巧克力。若我拉铃,就会有女仆送来巧克力。

然而我随手打开了书柜的门,浏览那些书。现在想起来,我想当时我知道,甚至还没打开那本书脊上全无书名的簿册之前,便透过指尖传来的某种微麻感觉知道会在书里找到什么。他给我看那幅新买而爱不释手的罗普斯时,不就暗示了他是这方面的行家?然而我没料到会看到这个,女孩脸颊上挂着珍珠般的泪滴,又大又圆屁股下的屄是熟裂的无花果,多节的九尾鞭正要往那屁股抽下,旁边一个男人戴着黑面具,空出来的那只手抚弄自己的阴茎,阴茎向上弯曲仿佛他手持弯刀。图片标题是“好奇的惩罚”。我那行事不同常人的母亲已精确告诉过我情人之间做的是什么事,因此我虽少不更事,但并不天真无知。根据扉页的标示,这册《尤拉莉土耳其大王后宫历险记》是一七四八年在阿姆斯特丹印行的珍本。是某个祖先从那北方城市亲自买回来的吗?还是我丈夫在河左岸那些满是尘埃的小书店买来自赏,书店里会有个老头透过一英寸厚的眼镜朝你瞄,看你敢不敢细看他店里的货……我带着畏惧期待翻动书页,油墨是锈铁色。接着又是一张钢版画:《苏丹妻妾作为献祭牲礼》。我知道得够多,能看懂书里内容并因此惊喘屏息。

充满图书室的皮革味变得浓烈刺鼻,他的影子落在大屠杀的画面上。

“我的小修女找到了祈祷书,是不是?”他问,奇特的语气混合了嘲弄与享受;然后他看见我困惑难过又生气的样子,笑出声来,把书从我手中抽走,放在沙发上。

“可怕的图片吓到小宝贝了吗?小宝贝还没学会用大人的玩具,就不该拿来玩,对不对?”

然后他吻我。这次不再收敛。他吻我,一手不容抗拒地按在我乳房上,隔着那层古董蕾丝。我跌跌撞撞走上螺旋梯进入卧室,来到雕刻镀金的、他在此受孕成胎的那张床。我傻乎乎、结结巴巴地说:我们还没吃午餐呢,而且,现在是大白天呀……

这样才好把你看得更清楚。

他要我戴上那条项链,那是一个逃过刀斧加颈的女人留下的传家宝。我用颤抖的手指将项链戴上脖子,它冷得像冰,让我全身发寒。他把我头发卷绕成一条绳从肩上掀起,好亲吻我耳下生着细细茸毛的凹陷部位,吻得我一阵颤抖。然后他亲吻那串炽烈的红宝石。先吻红宝石,然后吻我的嘴。心荡神驰中,他吟道:“华服美饰中她只留下/铿锵响亮的珠宝首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