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1/40页)

格默和格蕾丝喝完酒后,摇摇晃晃地走出了酒吧,此时天已经黑了。格默先是手舞足蹈了一番,然后靠在男孩的肩膀上大声喊道:“你永远不会知道这是什么!”他朝夜空挥舞着手臂,“我可怜你,可怜你!天哪!”他突然跪倒在地,格蕾丝把他拉起来,让他趴在她的背上,让他用手抱住她的脖子。他把头垂在格蕾丝的肩上,鞋尖拖在地面上。詹姆斯环顾四周,寻找刚刚那个水手,随后发现他站在一家用木板搭成的船用杂货商的阴影下,他旁边还站着另外一个水手。

此刻他们正走在回家的路上,詹姆斯走在后面,格默安稳地睡在女人的背上。月亮出来了,把幽暗的月光洒在街道上,那些人悄悄地跟在他们的身后。进门时,詹姆斯回头望了一眼,但是马路上空无一人。格蕾丝说:“过来帮把手,我抬不起他。”

詹姆斯负责抬脚。楼梯又窄又暗,格蕾丝点了五次才把蜡烛点燃。格默躺在床上,张着嘴巴,眼睛半闭着露出眼白。格蕾丝捏捏他的脸颊,他醒了过来,坐在床上唱道:“去把莎宾瓶拿来,那可是贮存了四年的老酒……”然后他微笑着倒在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格蕾丝对詹姆斯说:“去把门闩好。”

詹姆斯走下楼。炉火还没熄灭,他在架子上找出一截蜡烛,用余烬将它点燃。他打开前门,留下一道两英寸的缝隙,随后上楼收拾自己的行李。他把太阳系仪包在他的天鹅绒大衣里,再将它放进行李袋的深处,然后拿着行李走到楼下,坐在火炉旁静静等候。等了一小会儿后,他听见一阵轻微的声响,听起来就像是有只狗在垃圾堆翻东西。他走到门边,只见那个男人正龇牙咧嘴地站在那儿,手里还拿着一根短棒。他将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詹姆斯指了指楼上。

那人对他身后一个高大的中国男人说:“林林,你留在这儿照顾我们的新船员。沃伦、金尼尔,你们跟我上去。”

他们上楼梯时,詹姆斯发现他们都光着脚。这个中国男人将房子里的物品放进自己的口袋里,这一幕完全不像是在偷东西。詹姆斯从坎宁的房子里拿走了四个银鼻烟盒,但他只给了格默三个,现在将第四个交给林林。这个中国男人把它拿在手里,用手指擦了擦鼻烟盒的顶部。他说:“他们叫我林林,听起来像是铃铛声。但我真名叫伊斯特尔·史密斯,我以前的名字是吴力昌。”

天花板上传来一声巨响,仿佛有人把床举起后再猛地将它摔到地板上。其中一名水手,不知是沃伦还是金尼尔,摇摇晃晃地走下楼梯,嘴里还吐出几颗牙齿。楼上传来格蕾丝·波依兰的尖叫声:“杀人了!杀人了!”林林爬上楼。随后又响起了重击声和咒骂声,还有某个大瓶子被摔碎的声音。楼上突然安静下来,然后林林抱着格默走下楼。他的身后是另外两个水手,然后是跪着爬下来的格蕾丝。

“噢,发发慈悲,”她泣不成声地哭喊道,“他已经病了,你们看不到吗?他病了,得了某种可怕的传染病,他的粪便都变成了绿色。你们活不到礼拜一的。”

那个刺青水手说:“我知道他生病了,母亲,海上的空气很新鲜,他会好起来的。解缆启航吧,伙计们!”

她猛地跳起来,他抡起短棒使劲打在她身上,抡了一下后又抡了一下——只为讨个吉利。然后他们一窝蜂似地走出房子,走进黑夜里。行人被他们吓得倒退了几步,还有一位老妇人挥了挥自己的拳头。左转然后再左转,格默始终像个人偶似地摊在林林的手臂里。他一直在喃喃自语,但没有挣扎反抗过。他们来到码头,在一根系船柱旁边,有个男人穿着蓝色外套,腰侧别着一把短剑。他看着他们走过来,呼喊道:“招到合适的人了吗,哈伯德?”

“两名没出过海的人,长官,这个年轻人是自愿跟来的。”

这位船长凝视着詹姆斯的脸庞,“你是自愿的?”

“是的!”

船长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硬币,然后把它递给詹姆斯,“欢迎你加入乔治国王的海军!用小艇把他们载到船上,告诉泰德先生,将这一位登记为自愿。现在就去!”

他们乘船在海面上航行,船桨在船架里嘎吱作响,水手们说着行话。其他的船只跟他们打招呼。

“你们是哪条船上的?”

“阿奎隆号!”

船上的木墙可真高啊!能看到一些军舰上配备的大炮,从炮眼里传来亮光、音乐声和喧闹声。格默紧紧地蜷缩在船底,浑身发抖。詹姆斯把脚搭在格默身上,怀里抱着自己的行李袋,感受着微咸的海风。正前方的一艘船上亮起了一盏灯笼,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啊嘿,这儿!”名叫伊斯特尔·史密斯、曾用名是吴力昌的林林划着手里的船桨,低声说道:“可算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