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6/40页)
上甲板上的伤亡人数更加庞大,当我们进入上层后甲板区时,鲜血溅到我们的袜子上。不断有炮弹呼啸而过,我甚至坚信我不可能再活着走进船舱,我的死期到了,因为人类不像是能在如此致命的气氛中存活下来。事实上,我脑子里当时有一个不理性的想法:所有法国海军都以干掉我为荣。不过我后来才发现,对于战场上的人来说,这不过是一个很寻常的想法。当然这也是一个不愉快的想法,因为当炮弹来袭时,你得想办法展现出绅士风度。也就是说,这时候你既不能躲起来也不能在地上爬,尤其是当你身旁有这么一个家伙——明明是正在穿越死荫的幽谷[6],他倒像是在瑞内拉花园漫步。
可怜的雷诺兹舰长躺在德雷克先生的怀里,旁边有一堆海军的尸体。舰长的左腿完全断了,德雷克先生说断肢一定是掉进海里了,因为他到处找都没找到它。舰长问芒罗先生在哪里,我说他还在下面忙着救人。舰长当时笑了笑,然后说他很开心见到戴尔先生,因为他确信戴尔知道他情况如何。他问道:“我会活下来吗?”戴尔回答说他能活下来,因为那条腿断得十分干净,伤口上没有很多脏东西。舰长对他表示感谢。正当我们将他抬进船舱内,敌人的一颗炮弹击中了后桅,木头的碎片溅在上层后甲板区里,其中一个碎片击中了我的眼睛。
之后的事情我记得的不多。起初我以为自己死定了,然而不知为何我和雷诺兹舰长都回到了船舱里。正如戴尔所言,舰长最后活了下来,并以“黄旗上将”的身份退休了。至于那场战役,牧师先生,您知道它是如何结束的,您也知道可怜的宾上将的结局。敌军突然停止进攻,顺风撤退了,离开我们的射程后便重新排列了阵型。他们的速度比我们快,上将也没有下令追击敌人。说实话,我们的战舰也受创严重,不过不论如何我们都该立即追上去,但那时我们很高兴能有这么一段缓战期。当然没人会指责英国海军不敢打仗,因为他们都是无所畏惧的战士。我相信他们甚至不曾想过阵亡这个字眼,他们只活在当下,未来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
在直布罗陀那儿,我和舰长以及一些因身体状况而无法承受回航的船员一起下了船。当我被抬下船,从医务室旁路过,我最后一次见到了您的朋友。当时我恰好用那只没有受伤的眼睛看了一眼室内,清楚地看见他正在解剖一只人手。不过我那时有些发烧,也有可能看错了。然而我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这可能不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因为大约两年后,我在伦敦的坦普尔巴附近又看见了他。当时他和一位上了年纪、有些微胖的绅士走在一起,我太太告诉我,那人是著名的亨特兄弟当中的一位。
牧师先生,我相信我已经满足了您的好奇心。您的朋友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当知道他要去俄国为女皇注射预防针,我一点儿也不感到惊讶。我很好奇他近况如何,因为自那以后我几乎就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如果您来到了这座城市,请您一定要来我们家做客。我们的日子过得很平稳,但河边有不错的户外运动。
您最谦卑的仆人
大卫·费舍尔
十三
所罗门·德雷克致莱斯特雷德牧师
1774年4月于布里克瑟姆
牧师先生:
费舍尔牧师要我就阿奎隆号上的詹姆斯写一封信给您,他说您对那位先生的航海生活很感兴趣,尤其是我们对古巴发动的那场突袭,我知道费舍尔牧师已经把其他事情都告诉您了。
我们进攻的城市叫作巴拉科阿。这次袭击的真正目的是促使我军始终保持警戒状态以及寻找一些实用或者有价值的物品来补充军需。在惠特尼中尉的指挥下,我们乘四艘小船登岸。中尉严命我们保持安静,以免惊动敌人。第三艘小船由我指挥,船上还有本森、麦克纳玛拉、约翰逊、戴尔、格默、帕克斯、奥斯汀·奥康纳、罗尔以及那位中国小伙伊斯特尔·史密斯。我们根据各自的喜好拿着短弯刀、斧头、手枪或棍棒之类的武器。
在破晓前一个小时,我们进入一个小海湾,在这儿可以隐约看到尽头处的小镇。这地方像坟墓一样安静,不过有只狗嗅出我们的气味后便开始吠叫。我们在最暗的暗礁处登陆,刚走几步就到了一间烟草库的背风处。
惠特尼中尉率领第一队人马去找镇长的家。我所在的这一队则在后面做接应,以防此地有驻防部队。我们独自在那地方等了五分钟,然后便听到一座教堂传来了钟声,场面顿时一片混乱。如果他们知道我们总共才来了三十五个人,那我们就玩完了。好在他们以为我们有上千人,并打算杀光睡梦中的他们,所以小镇在一个小时内便已空无一人。接着,我们的人纷纷走进民宅,而惠特尼中尉不敢开口阻拦他们。他了解他们的脾气,他们宁可给他一枪也不愿停止这种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