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8/40页)
店主用斗篷遮着脑袋,招呼旅客进店。他们跟着他扑哧扑哧地走进旅馆里。里头散发着烤肉、湿衣服和湿漉漉的狗的味道。詹姆斯订了一个房间,不过他只打算在这儿待一两天。一个女孩带他到楼上的一个房间。他进房后,她没把门带上而是靠在门上,他转身看着她,她挑了挑眉毛,无声地问他要不要“特殊服务”。
“多少钱?”
她答道:“五先令。先给钱。不玩奇怪或者粗鲁的花样。”
他审视着她。她的衣领低得离谱,能隐约看见她右边乳房上有一个半月形的瘢痕。
他摸着那道瘢痕问道:“这是什么?”
“先生,外科医生在圣诞节前从这儿取出了一个小硬块。”
他按了按她伤口旁边的胸部。女孩扯开他的手,她看上去有些紧张不安,仿佛他的触碰惊扰到了一个旧时的噩梦。
“我说了要先给钱。”
他又在她胸部上找到了两个硬块。她推开他,然后退回到走廊上。在灰色的雨光中,她有几分像幽灵,还用幽灵般的音色说道:“五先令。”
詹姆斯摇摇头:“我甚至都不会为你花上六枚硬币。把火生好。等一个叫作格默的男人进了旅馆后,便带他来找我。”
天黑后很久格默才回来。他喝得半醉,身上隐隐带着怒气。
詹姆斯说:“你找到他了吗?”
格默走向火炉。“我一直就不喜欢这个地方,”他说,“有人说这地方是一个猪倌建造的,我相信这种说法。”
“我在问你有没有找到芒罗,问而不答可不太礼貌。”
格默从火炉边转过身来。他直直地看着詹姆斯,那眼神既冷酷又凶狠。他说:“你别太过分了。”
“这儿可没有会被你吓到的小孩,格默先生。”
“我是认真的,”格默说,“你不要摆出一副装腔作势的模样。先生,我看你是忘了,你的出身我可知道得一清二楚。”
“看样子你是真喝醉了,我建议你还是去睡觉吧。你现在又在嘀咕什么?”
“我是说,你真是一个自负的小子,终有一天你会得到报应的!老天为证,格蕾丝还真没看错你。”
“先生,你这样子乱喊乱叫的模样,”詹姆斯说,“让我想起了一只牙齿早就掉光了的老狗。它整天坐在自己的臭气里,等着某个人能大发善心地捅穿它的脑袋。人老了就别说狠话。你看到芒罗了吗?”
“我找到他家了。”格默不再是一副想吵架的口气。他凝视着火焰。
“你留了便条?”
“是的。”
“那明天早上我们就去拜访这位老朋友。”
炉火熄灭了,睡在床上的格默正在打鼾。詹姆斯坐在桌子旁,拉开钱包,把里面的钱币倒在手里,然后将金币和银币整齐地分成两堆。再多一点儿就有二十五英镑了。这笔钱够一个人两三个月的生活费了,只要这个人能甘于平静——在小餐馆吃饭,不碰纸牌,只在晚上生炉火。不过詹姆斯不打算这么做,他将这种生活留在了伦敦——住在迪克街的一所学生公寓里,每周交三英镑的房租(房东是米尔克太太,她父亲是一位牧师,她是一位寡妇);怀着能亲眼看见约翰·亨特做一场手术的希望,步行到圣乔治医院里,或是穿过西敏寺的新桥来到圣托马斯医院里,只为跟着福瑟吉尔医生巡视病人;冬天里为了取暖而坐在巴特森咖啡馆里,每花一个先令都不得不精打细算一番。他已经受够了那样的日子!
他把钱币塞回钱包里,再将钱包丢进口袋里,随后脱掉外套、背心和鞋子,然后躺在床上。格默一边打鼾一边喘着气说一些听不懂的话。詹姆斯吹熄蜡烛。外面又开始下雨了。
十六
“哦,亲爱的孩子!最亲爱的詹姆斯!看见你真高兴!你不知道自从海上一别后,我有多想念你,想念我们少不更事的日子!现在就来,来见见芒罗夫人。她一直渴望与著名的詹姆斯·戴尔见面。”
“先生,我还算不上名人。”
“詹姆斯,时间会见证一切。我们都清楚这一点。我想我认识这位朋友,只是现在想不起他的名字。”
“马利·格默,先生。静候您的吩咐。”
“格默,嗯?现在,我有点儿想起来了。好吧,我相信你也同样受到欢迎。格默先生,小心那条狗,它是芒罗夫人的。乔德,和我的老朋友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