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0/40页)

音乐家塞尔瓦托·格里马尔迪是B勋爵的密友。他要切除肾结石,不过迟迟没有动手术,导致尿路完全闭塞。当他被抬进来时,已经昏厥,脸色蜡黄,同时伴随着痉挛。虽然他非常痛苦,但还是极力克制自己。只有一次,轿夫将他抬起来时撞到了桌子,他才喊了起来,一种短暂而愤怒的那不勒斯人式的诅咒。他立即请求原谅并询问芒罗先生是否很快就会过来。

芒罗裹着毛毯,戴着一顶海豹皮帽,正坐在卧室里吃早餐。他喝着马得拉白葡萄酒和热水,听见了骚乱声。当他的夫人进来时,他询问来者是谁。

“某个生病的外国人。詹姆斯能够应付。”

他点点头,“没有他,我们该怎么办?”

她敲了敲詹姆斯的房门。开门的是格默,他的手里拿着一把剃须刀。在格默身后,詹姆斯没有穿外套坐在梳妆台前。

她说:“格里马尔迪先生在下面。他是一位颇有影响力的外国绅士,得了肾结石,芒罗先生请你好心……”

“我们一完事就下去。”

她停了一下说:“我恳请你们别太久,那位绅士确实很痛苦。”

詹姆斯看着镜子里的她,说道:“那都取决于格默先生。我想你不会让我留着胡子动手术吧?”

“当然不会。我确信那可不合适。”

半个小时后,他才出现在后面那间寒冷的房间里,这里被芒罗用作手术室。刮完胡子后,他的脸变得很光滑。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昂贵的甜味,和其他让人不适的臭味混合在一起,包括疼痛的汗水味和陈旧的血腥味。詹姆斯检查着病人。病人眨着眼睛,透过一条昏暗、变宽的眼缝看着这位年轻人。他嘟嘟囔囔地说着些关于一位神父的话。詹姆斯没有理会,而是命人将格里马尔迪的裤子脱掉,把他的外套换成一件挂在门后木钩上的夹克。这件被血染色的夹克已经变得僵硬。一根很粗的金链子挂在格里马尔迪夹克的第三颗纽扣上,链子连着一个表袋。詹姆斯扯出一只伦敦产的表,金色的凸纹表盒,珐琅表面。他把表从夹克纽扣上取下来,将它交给已经退到房间角落里的阿格尼丝·芒罗。他说:“你从第一刀开始计时,肾结石被取出时就停止。”

他走向格里马尔迪,靠近他的耳边,“格里马尔迪先生,手术费是你的表。你同意吧,先生?”

格里马尔迪的嘴唇抽搐着,生出一抹笑,可以看见他在点头。

“拉起他的腿。”詹姆斯从抽屉里取出刀、镊子和棍棒,然后望向芒罗夫人,“从第一刀开始,夫人。而你们,”他看着轿夫,“将是见证者。好了……开始!”

一分二十秒。

詹姆斯拿起石头,约莫有一小颗腌核桃大小。

芒罗走进来,对围绕着桌子的人群视而不见。他迈过去,欣赏着伤口。

“侧面内切吗?”

“按照切塞尔登[8]先生的建议做的。但是我比他最快的时候多了二十几秒。”

“切塞尔登!詹姆斯,我们必须庆祝一下。这位绅士怎么样?那不是格里马尔迪先生吗?你感觉怎么样,先生?”

格里马尔迪低语道:“我失去了我的表。”

芒罗说:“没了表但保住了你的命。我告诉你,格里马尔迪先生,我见过这种手术,至少都要一个小时以上。”

格里马尔迪将眼睛转向詹姆斯,“亲爱的医生。他是……上帝的工具。”他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轿夫帮他慢慢穿上裤子,然后放回轿子里,将他抬走了。格里马尔迪透过窗户玻璃,虚弱地挥挥手。芒罗拿来一瓶弗朗提尼叶克酒,这是阿奎隆号从布雷斯特港离开后、追上法国私掠船时所分到的最后一份战利品。他将这酒保存着就是为了这种时刻。詹姆斯在手术室里换了外套,然后好好地舒展了一下身体。

“夫人,我想你拿着我的手术费。”

他伸出手去要表。阿格尼丝·芒罗“啪”地一下盖上表盖,将它交给他。当他转向门口时,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手巾,踮起脚尖,将他脸颊上的血迹擦掉。

“你是我见过最奇怪的人,詹姆斯。”

詹姆斯揣度着该如何回复,说些殷勤的话,一些出自小说或戏剧的话。但是他不读小说,戏剧也看得少。他在德鲁里巷或科芬园所看的戏剧对他没什么实际意义。这种游戏让他感觉无聊,他的脑海仍然沉迷于给格里马尔迪所做的膀胱手术。他能干净利索地让脖颈扩大,熟练地避开动脉。对于这样的手术、对于堪称上帝的工具的他而言,一块金表只是小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