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遗闻(第15/20页)

我的脑袋和肉体,卧倒昏睡犹如死。但我而今坚强立,仰天长啸乐无比,仰天长啸乐无比!

他将笛子举到唇边,一面吹奏这种美妙的旋律,一面凝望那光辉的平原伸向远处的山冈,一面谛听这支庄严的诗歌在甜美的笛声之中回荡而出,感到与天空、与山岳、与这支歌,乃至与这一天合而为一,而圆满无缺了。他在此种陶然之乐之中感到这支光滑的魔杖在他的十指之间溜动,并且想到,除了随身穿着的这套衣服之外,这支玩具笛子是他唯一容许他自己从华尔兹尔带出的财物。这些年来,他累积了不少可以视为私人财物的东西,尤其是那些文章、笔记之类的东西。他将它们全部丢下了,好让珠戏学园随意利用。但他带出了这支木笛:他很高兴有它同行,它是一个谦和而又可爱的旅伴。

他一路步行,于次日抵达首都,进叩戴山诺利的家门。普林涅奥飞步奔下楼梯迎接他,热烈地拥抱他。

“我们一直在盼望着你,十分焦急地等待着你!”他兴奋地叫道,“你已向前跨了大大的一步,朋友——但愿此行使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好处。真不敢相信他们竟放你走!我怎么也不会相信!”

克尼克笑了起来,“你看吧,我到了这里,不过,说来话长,容后奉告吧!现在我倒想见见我的弟子,当然还要拜见夫人,与你们谈谈每一件事情——看看大家如何安排我的新职。我恨不得马上就着手进行。”

普林涅奥叫来一位女仆,要她立即将他儿子带来。

“你指的是小少爷吗?”女仆似乎有些讶异地问道,但马上就匆匆走开了,而普林涅奥则将他的朋友带向客房。他等不及地描述他为克尼克的降临做了怎样的准备,并且说明他如何设想使小铁陀的家教能够有效。他表示,每一件事情皆依克尼克的意愿安排妥当了;铁陀的母亲起初不太同意他们的想法,但后来想通了,也就答应了。他家有一座度假用的别墅,位于山边湖旁,取名“碧尔泮”,景色颇为宜人。克尼克将与他的弟子暂且住在那里,将有一位年老的女仆为他们照顾家事,她已于数日前到那边去做整理工作了。当然,他们在那里只能住一个短期的时间,顶多住到冬初而已;但这种分离对于启蒙确是有益,尤其是在开课的初期,特别适宜。所幸的是,铁陀不但爱山,更爱碧尔泮,因此将他送到那边,应该没有什么困难。不仅如此,他甚至盼望这个计划快点实现哩。说到这里,戴山诺利忽然想起他有一本那座房子及其周遭环境的照相簿,于是便将克尼克拉进他的书房,急切地去找那册相簿。相簿找到后,便开始向他的客人展示并说明那栋宽敞农庄的厨房、起居室(二者相连)、砖砌的炉灶、树木、湖岸,以及瀑布。

“在你看来似乎还好吗?”他紧盯着问道,“你住那里会感到舒服吗?”

“为什么不舒服?”克尼克冷静地说道,“可是铁陀怎么还没来?派人找他已有好一会儿工夫了。”

他俩继续闲聊了一阵子,忽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门开了,但进来的人既非铁陀,亦非去找的女仆,而是铁陀的母亲,戴山诺利夫人。克尼克起身向她问好。她伸出一手,以一种略带做作的友善态度微笑了一下:他可以看出她这种礼貌的微笑展露着一种焦虑和着急的表情。她勉勉强强地说了几句欢迎辞,就转向她的丈夫大吐苦水。

“真是糟糕,”她叫道,“想想看,孩子不见了,并且到处找他不着。”

“哦,啊,我想他是出去了,”普林涅奥安慰地说道,“他会回来的。”

“糟糕的是,好像不太可能,”他的太太说道,“他已经出去一整天了。今天一早我就没有见到他了。”

“那么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呢?”

“因为我当然预料他随时皆会回来,没有必要没有理由打扰你。起初我以为他只是出去走走而已,到了中午还没回来,我才开始担心。今天你没和我们一起用午餐,否则的话,我早就对你说了。即使是到了那时,我还勉强劝我自己说:只是他心不在焉才叫我等那么久。但现在看来情形似乎不是那样了。”

“请容我插嘴,”克尼克说道,“少爷知不知道我很快会来?知不知道你们为他和我所做的计划?”

“当然知道了,导师。他不但知道,而且似乎还很喜欢这个计划哩——至少是他宁愿要你当他的老师也不要被送回某个学校去。”

“哦,啊,”克尼克说道,“那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夫人,令郎一向自由惯了,尤其是最近,更是没有拘束了。不难理解的是,有一个教师兼教官要来管教他,对他自然是一种颇为可厌的事情。因此,他才在他被交给他的新上任的老师前一刻开溜一下——也许他会认为,要想完全逃避这个命运,势不可能;但稍稍拖延一下,也不吃亏。此外,他也许想对他的双亲和他们为他找来的启蒙老师来耍一个把戏,借以表示他对整个成人世界和老师都满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