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传三篇 一、气象学家(第13/14页)

但他的儿子土鲁却因睡过了这场好戏而闷闷不乐。不论怎么解释也没用处,毕竟说来,那总是一种千载难逢的大事,他这一辈子也许再也见不到了。因此,有好一阵子,他对他的父亲非常不悦。克尼克对他愈来愈加关怀,借以克服此种怨恨。他逐渐将土鲁引入他的整个职务之中。他愈来愈不厌其烦地训练土鲁的预测能力,尽其可能彻底地使他成为一个行家和继任人。尽管他很少对他谈论星雨的事情,但他不仅逐渐减少限制,让他逐渐窥视他的秘密、他的业务、他的学识和研究工作,并且还许他跟他一起散步、一起探究自然现象,乃至加入他的实验工作。所有这些,他以前从来没有让任何人与他分享过。

冬天来了又去,那是一个温和但颇潮湿的冬季,既没有流星堕落,也没有什么超常的大事发生。村子恢复了安定状态。猎户勤勉地出外寻找猎物。屋旁的架子挂着一束一束冻硬的兽皮,在朔风之中互相碰击,发出咔啦咔啦的声响。人们将光滑的长木板放在雪地上面,满载着采集而得的木柴,一路滑雪拖回家来。就在这寒霜冰冻大地的时节,村上死了一位老太太。由于一时无法埋葬,就把冻结的尸体停在她家的茅屋门前,直到冬天之后地面解冻,才完成葬礼。

这个春季部分印证了气象学家的预测。那是一个沉闷无趣的春季,没有一些儿热情和精神,都给月亮搞砸了。月亮总是姗姗来迟,决定播种日期的各种征象总是欠缺不齐。林中的花朵很少开放,枝上的花蕾都枯萎了。克尼克五内俱焚,只是没有表露出来;唯有艾黛,尤其是土鲁,可以看出他是多么的焦急。他不但念了常念的咒语,并且还为恶魔做了私人的祭礼、煎煮的薄荷、芳香的酒酿和浸液,而且还在新月之夜,剪短了他的胡须,将剪下的部分拌在松脂和潮湿的树皮里焚烧,产生浓烈的烟雾。他尽其可能地延期举行公开的仪式,全村的祭礼、游行,以及鼓队的合奏。他尽其可能地拖延着将这种邪恶的春季气候当作他个人的私事加以料理。但是,到了最后,当通常的播种时间已经过了多天而不见情况好转时,他就只好去向村中的老奶奶报告了。不用说,他在这里也碰到了不幸和麻烦。这位一向待他很好,视他如子的老奶奶没有接见他。她病倒在床,将全部职务都交给了她的妹子。不幸的是,她这位妹子对于这位气象学家极其冷酷。她不但没有她姐姐那种正直的性格,而且非常喜欢玩乐和卖弄风骚,故而也就非常喜爱马罗——那个善于逗她欢心的鼓手兼郎中。而马罗又是克尼克的对头。克尼克刚与她交谈,就感到了她的冷酷和不悦——虽然她并没有怀疑他所做的提议。他极力主张他们把播种的日子,以及任何献祭或游行的事情,再向后挪移一段时间。她同意了这个提议,但她对他面色冰冷,好像对待属下一般。她不但拒绝了他拜见老奶奶的要求,甚至他要为她配些汤药,也不许可。

克尼克败兴而回,不仅精神颓丧,而且满口苦水。他以半个月的时间,尝试以他自己的办法改进气候状况,以使它适于播种。但往往跟他内部的血流一样循着同样方向进行的气候,依然无法节制。它嘲笑了他所做的每一种努力,无论是念咒,还是献祭,都不管用。这位气象学家别无选择的余地,他只好再去拜见老奶奶的妹妹。这一回,他几乎是请她忍耐,求她延期了;而他几乎立即感到她必然已与那个小丑马罗谈过他本人和他的事情了。因为,在谈到择日播种的需要或备办公开祈祷仪式的当中,她不但卖弄她在这方面的知识,并且还用了一些相关的术语,而这些只有是从被他开革的那个徒弟马罗那儿学来的了。克尼克要求三天的宽限,认为那时的星座对于播种比较吉利。他择定月满四分之三的第一天为播种日。老奶奶同意了,并且宣布了仪式的事情。村民都知道了这个决定,于是每一个人都为准备播种的仪式忙起来了。

可是,当一样事情刚刚顺手之际,那些恶魔又露出了它们的恶意。到了期待已久,并且妥善准备的播种日,村上的老奶奶断气了。播种的仪式只好延后,进而准备她的葬礼了。

这个仪式显得庄严而又肃穆,克尼克身穿举行大游行的长袍,头戴高高尖尖的狐皮大帽,在新上任的女祖宗及其妹妹们和女儿们后面跟着。他的儿子则当他的助手,一路敲着两种音调的硬木响板。大家都对死者和新任老奶奶,亦即死者的妹妹,表示了重大的敬意。马罗带着鼓队,走在送葬行列的前面,赢得了不少注目和喝彩。村民们一面悲泣,一面庆祝,一面哀悼,一面大吃大喝,一面欣赏鼓乐,一面举行祭礼。这是全村的一个好日子,但播种的日子又被延后了。克尼克以庄严而又镇定的态度举行了这个仪式,但他的内心却颇为黯然。他似乎感到,他一生中所有的美好日子,如今都随着老奶奶一起埋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