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27/33页)
“我在你们住的地方附近不同的房子里看到过很多总统的照片,我记得听人提到过梅森的名字,”科普兰医生说,“他是个贼吧?”
“他就是贼,”波西娅说,“有人开始发现这位B.F.梅森先生的真实面目,他被逮起来了。他们发现他来自亚特兰大,连华盛顿特区和总统的影子都没见过。所有的钱都被藏起来了,或者被花掉了。威利刚好扔掉了七元五角。”
科普兰医生有些兴奋。“那就是我要说的意思——”
“死后,”波西娅说,“这个家伙肯定要用烧红的干草叉把他的肠子掏出来。但眼下,一切都结束了,似乎有点儿好笑,当然,我们有充分的理由不要笑得太厉害。”
“每个星期五,黑种人都自己爬到十字架上。”科普兰医生说。
波西娅的手抖了一下,咖啡从她拿着的托盘里淌了出来。她舔了舔胳膊上的咖啡。“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一直在观察。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找到十个黑人——十个我们自己的人——有骨气、有头脑、有勇气,愿意拿出自己的一切——”
波西娅放下咖啡。“咱们别谈论这种事情了。”
“只要四个黑人,”科普兰医生说,“只要四个,就是汉密尔顿、卡尔·马克思、威廉和你凑在一起的总数。只要四个真正具有这些纯正品格和骨气的黑人——”
“威利、海博尔和我都有骨气,”波西娅生气地说,“这是个艰难时世。在我看来,我们三个人一直都很努力。”
片刻间,他们沉默了。科普兰医生把眼镜放在桌子上,用他皱缩的手指按压着眼珠。
“你始终在用那个词——黑人,”波西娅说,“那个词总是很伤人的感情。即使是过去使用的黑鬼,也比它强。但有教养的人——不管是什么肤色——总是说有色人。”
科普兰医生没有回答。
“就拿威利和我来说吧。我们并不完全是有色人。妈妈的肤色实际上很浅,我们的身上有很多白人的血统。而海博尔——他是印第安人。他身上有一部分印第安血统。我们没有一个人是纯种的有色人,你一直在使用的那个词有点儿伤人。”
“我对这些诡辩之词不感兴趣,”科普兰医生说,“我只对实实在在的真相感兴趣。”
“好吧,真相就在这里。每个人都怕你。老实说,要想让汉密尔顿、巴迪、威利或海博尔像我这样到这幢房子里来陪你坐会儿,除非他们喝多了。威利说,他还记得小时候的你,那时候他就害怕自己的父亲。”
科普兰医生咳嗽起来,咳得很厉害,然后他清了清喉咙。
“人人都有感情——不管是谁——没有人愿意走进一间他们的感情肯定会受到伤害的房子。你也一样。我见过你的感情被白人伤害过很多次,而他们并不知道。”
“不,”科普兰医生说,“你没有见过我的感情受到伤害。”
“当然,我知道,威利、海博尔和我——我们没有一个人是学者。但海博尔和威利都像金子一样宝贵。只不过他们和你有所不同而已。”
“没错。”科普兰医生说。
“汉密尔顿、巴迪、威利和我——我们没有一个人愿意像你那样说话。我们说话都像我们的妈妈,像她的同胞,像他们之前的同胞。你在脑子里琢磨每一件事情。而我们宁愿说出心里藏了很久的话。那就是区别之一。”
“没错。”科普兰医生说。
“一个人抱起自己孩子,不可能只是为了强迫他们成为自己想要他们成为的样子。不管是不是伤害他们。不管是对是错。你千方百计,使出浑身解数。到如今,在我们当中,我是唯一一个愿意走进这幢房子,像这样陪你坐一会儿的人。”
科普兰医生的眼睛里闪着亮光,声音很大,很严厉。他咳嗽起来,整个脸在颤抖。他试图端起那杯已经冷了的咖啡,手却不听使唤,端不稳杯子。泪水盈满了眼眶,他伸手去拿眼镜,试图掩饰自己的双眼。
波西娅看见了,马上站起身来走向他。她抱住了他的头,把自己的脸颊紧贴着他的额头。“我伤害了父亲的感情。”她轻柔地说。
他的声音很严厉。“不。不断重复这句关于伤害感情的话,愚蠢而粗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