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内森·代达罗斯(第10/13页)
但是我每次想解释我的动机,我就对他越生气。羞辱了你的,是你自己——现在就得自作自受,你这个满口道德说教的笨驴!瓦普特是个无知的牛皮大王!自居为社会栋梁的糊涂虫!还有那个自称热爱艺术的虔诚的阔太太!她自己有一千万的身价却责备我谋“经济增益”!还有阿巴·希勒尔·西尔弗!唉,太太,别浪费时间向我宣扬西尔弗拉比的伟大了,去告诉我死去的表哥悉尼和他在黑帮中的朋友吧——向他们转引兹维·马斯利安斯基的话,就像你在乡下俱乐部高尔夫球场第十八穴旁那样!
十一点钟左右,我听到镇上的雪犁在清扫苹果园外土路上的积雪。后来又有一辆小型卡车头上装着铲雪机开进了车道,把这一夜的积雪堆到苹果园里三十天以来的积雪堆上。最后开来的是雷诺牌小汽车,那是大约半小时后开进车道的,两盏头灯一明一暗,车前玻璃窗上的雨刮器已有点失灵了。
一听到她的汽车回来,我就关了书房里所有的灯,爬到窗户后面去看她走进来。因为我并不只是因为我不能忘怀父亲的不满或E.I.洛诺夫的敬酒才熬夜不睡的——我也不想在这位迷人的神秘的客人(当然,由于是霍普想象中的情敌而更诱人了)回来在我的楼上换睡衣的时候沉睡不醒。这样我究竟能干些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但是,在她几乎不穿衣服醒着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我自己也不穿衣服醒着躺在另外一张床上,比什么都没有总好一些。这是个开端。
但是不难预料,这比什么都没有还要糟糕,而且是没有什么新鲜的开端。房子和汽车房之间埋在积雪堆里的电线杆上的灯熄灭了,从我跪在书房门边的地方,我听到她走进了房子。她走过门厅,上了铺了地毯的楼梯——这是我最后看到或听到她!一直到了大约一小时以后,我有幸又旁听到了一堂意想不到的课,这一课是洛诺夫文学院的成人夜校里上的。我熬夜不睡所等待的事情的其余部分,当然只能凭我的想象。但是这比起在打字机前凭空杜撰要容易得多了。为了这种想象,你不需要把你的照片登在《星期六评论》上。你甚至不需要认识字母。只要年纪轻,一般就能获得很大成功。你甚至不需要年轻。你什么也不需要。
规矩的读者,要是你以为在交媾之后,一切动物都是心情不好的,那你就在E.I.洛诺夫的书房卧榻上试一试手淫吧,你就知道手淫过后的感觉了。为了要洗涤我的污秽的感觉,我就马上采取最简便的办法,从洛诺夫的书架上抽了亨利·詹姆斯那本收了《中年》的小说集,这是钉在布告牌上两条引语的出处。就在我放纵地干了这种最最非詹姆斯式的荒唐失礼的事情的地方,我把那篇小说从头至尾读了两遍,尽力想要找到有关作家的怀疑就是他的激情,激情就是他的任务,以及——你万万没有想到——艺术的疯狂的对话。
邓康白,一个“颇有声誉”的小说家,大病初愈,正在英国一个疗养胜地休养的时候,接到了出版商寄给他的一本近著《中年》。邓康白独自坐在面海的一张木凳上,不太愿意地打开了书——结果却发现了他自认为总是躲着他的艺术成就。但他的天才的开花是在他已不再有力量形成一种“‘最后的风格’……聚敛他的真正的财富”的时候。要这样,就需要第二次生命,而现在一切都已表明他的第一次生命已快完结了。
就在邓康白忧心忡忡地考虑他的生命的终结的时候,一个饶舌的年轻的陌生人带着自己的一本《中年》,也坐到他的木凳上来。他发现这位温文尔雅的先生也在读这本新小说,便向他热心地谈到邓康白的成就。这个仰慕者——“这个最崇拜的仰慕者……可以假定他可能是吹牛”——休大夫,他是一个像邓康白一样重病以后在旅馆里休养的有钱而古怪的英国伯爵夫人的医生。休大夫在热情冲动下,打开书来高声朗读了写得特别美丽的一段;但是,他抓错了书,把邓康白的那本书当作了是他自己的,发现有十几处已用铅笔修改过。这样,快要被发现的时候,这个隐姓埋名、病入膏肓的作家——从来不能够达到最后形式的“热衷于修改的人”——感到病魔已经侵蚀全身,接着失去了知觉。
在以后几天中,卧病在床的邓康白希望这个细心的年轻医生所神秘炮制的药能够恢复他的体力。然而他获悉那位伯爵夫人原来打算遗赠休大夫一笔可观的财产,但是如果这位大夫继续为了小说家而玩忽对她的照料就要取消这笔遗赠,邓康白就鼓励休大夫随她去伦敦。可休大夫不能克服自己对邓康白的热烈崇拜,等到他按邓康白的劝告赶到他的雇主那里去时,他已受到了“惨重的损失”,邓康白几乎觉得是应由自己负责的:原来伯爵夫人在醋意的刺激下,旧病复发而死,一个子儿也没有留给大夫。休大夫从她的墓地回到他所崇拜的垂死的作家面前说:“我必须做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