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就是内森·祖克曼』(第10/19页)

“我怎么一下子就被你看穿了。真是糊弄不了玛丽啊。”

“我觉得你也骗不了你自己。看在上帝的分上,别那么讨人厌地附庸风雅,对这些寻欢作乐的沦落人求全责备。书出版了之后情况怎样?你已经脱下了狗屁学究的外衣——现在尽情享受一个人真正的生活吧。这一回就找一个名副其实的女人吧。你难道真的不知道你从西泽拉·奥谢那里会得到什么吗?除了这世间最美的肉身之外你还能得到什么你知道吗?是尊严,内森。勇气。力量。诗意。天哪,你得到了爱尔兰的精华啊!”

“玛丽,我也读了电影杂志。听起来就好像她的祖父挖泥炭给抹大拉的马利亚(7)的茅屋取暖。相形之下,我不是要让她大失所望了。”

“内森,”安德烈说,“我向你保证,她像你一样不自信。”

“谁又不是呢,”祖克曼答道,“除了玛丽和穆罕穆德·阿里?”

“他是说,”玛丽说,“在她面前你完全可以做你自己。”

“我不知道我自己算是怎样的人。”

“你会临场发挥的,”安德烈向他保证。

她的礼服精美绝伦,装饰着焰火红的面纱、彩绘的木珠子和凤头鹦鹉的羽毛;她把秀发编成一条粗粗的黑辫子,垂在背后;她的双眸独具风韵。晚宴上,她吃着黑线鳕慕斯,把一小块掉在了地板上,这使得他敢于直视那双久负盛名的爱尔兰美眸,话也说得言之有物了。可是当他明白了可能是她故意把食物掉在地上,好让他有话可说时,他又不那么自在了。每当他把视线转向她时,他的眼前就浮现出众多电影中的那张面孔。

躲开其他客人,躲开两人的名字卡片被强行放在一处那种莫须有的亲密,直到晚宴结束他们才有机会私下交谈。只持续了五分钟,但双方都激情似火。他们都读了艾尔曼撰写的乔伊斯传记,从声音里听得出,他们之前从未向其他人透露过他们对此书所怀有的深深喜爱;他们压低的耳语让人觉得做此事犹如犯罪。祖克曼透露说自己曾在耶鲁遇到过艾尔曼教授。他们实际上在纽约的一次文学颁奖典礼上遇到过,当时两人都得了奖,考虑到他已经如此努力想要给她留下好印象,他倒不愿太过张扬了。

讲遇见艾尔曼,这招还真管用。恐怕遇见乔伊斯本人都不会效果更好。祖克曼的鬓角被汗水沾湿了,西泽拉双手按着胸,情绪激动。就在那时他问是否可以随后送她回家。她喃喃地说,好的,说了两次,声音迷蒙,然后她掩着纱巾款款穿过房间——她不想表现得像忘了其他客人,可那些人其实早就被她抛在九霄云外了。她就是这么说的。

这女人不自信?事实可能刚好相反。

在街上,祖克曼向一辆还在下一个路口的出租车招了招手,一辆豪华小轿车在他们身旁停了下来。“坐这辆车送我回家?”西泽拉问。

在后座上,西泽拉蜷在他身边,她解释说无论白天黑夜,她都可以从爱尔兰打电话过来给玛丽,玛丽帮她打气,告诉她该恨谁,该骂谁。他告诉她,这项服务他在纽约也常享受。她告诉他谢维茨夫妇为她的三个孩子所做的一切;他告诉她,自己几乎死于急性阑尾炎之后如何在他们南安普敦的客房里慢慢痊愈。他知道这听起来就像是自己跟随拜伦为了希腊独立而斗争,身受重伤,并差点为这伤丢了性命,可是,和西泽拉·奥谢坐在豪车的天鹅绒后座上聊天,你说起话来就会跟坐在豪车的天鹅绒后座上的西泽拉·奥谢很像。得了阑尾炎,犹如一场激情洋溢而又充满诗意的戏剧。他听见自己说对南安普敦沙滩上“斜射的日光”分外敏感,那是他在康复期间早上散步时体会到的。他们不停地聊着那斜射的日光,直到他们突然聊到报纸上的一篇文章,说他书上的某一幕使得纽约时尚百货商场的黑色绸子内衣销量增加了百分之五十。

你会临场发挥的,安德烈说过这样的话。这便是他临场想到的:斜射的日光和我的手术。

他问她,假设真有这么个人的话,她的名字是继承了谁的。谁先叫了西泽拉这个名字?

她用无比温柔的嗓音告诉他:“……一位希伯来妇女,诺亚的侄女。为了躲离那场灭世洪水,她来到了爱尔兰避难。我的人民,”她说,她那玉手摸着她雪白的喉部,“最先安葬在那儿。爱尔兰的第一批鬼魂。”

“你相信鬼魂?”这么问不好吗?还有什么好问的吗?如果尼克松要开采海防市港的矿藏,反战运动会作何反应呢?难道你跟劳拉还没闹够?不妨看看她吧。

“还是说鬼神相信我比较好,”她回答。

“我理解它们为什么会相信你,”祖克曼说。这么说不好吗?好玩罢了。一个男人就该这么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