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就是内森·祖克曼』(第16/19页)
他打电话到皮埃尔酒店,却没有接通,于是他就不知所措了。打开那些有半吨重的书吧,好,就这样!班克街的留恋结束了!跟劳拉已经了结了!把尘封在箱子里的那些头脑解封吧!然后解封你自己的头脑!
不过他还有个更好的主意。安德烈的裁缝师!书就放着吧,先去买件西服!为我们的威尼斯之旅置备行装!在西普里亚尼酒店登记入住!(他离开的时候,西泽拉说世界上唯一一家能让她在早晨心满意足地醒来的酒店是西普里亚尼。)
他在钱夹里找到了安德烈裁缝的名片,他的衬衫定做商的名片,他红酒供应商的名片,还有捷豹汽车供应商的名片。那天安德烈敲定了《卡诺夫斯基》的电影版权,卖给了派拉蒙影业公司,让祖克曼一九六九年的收入超百万,大约比他这辈子以前任何一年多挣九十八万五千美元。就是那天在橡树小屋吃中饭的时候,这些卡片被隆重地摆在了他面前。祖克曼把安德烈给的卡片放入皮夹里,他在那天的前一晚上为安德烈准备了一张卡片,他拿出来递给了他——一张大的索引卡,他在上面打了行字,出自亨利·詹姆斯的一封信。这一切与我所感、所见、所知以及希望所知的人生相去甚远。可是他的经纪人既没有受到些许启迪也未被逗乐。“世界是你的啊,内森,不要藏在亨利·詹姆斯身后了。他自己就藏在那后面,这已经够糟糕的了。去见见怀特先生吧,告诉他是谁推荐你来的,要他给你量身定做,就像他当初打造洛克菲勒州长。别再把自己当做哈佛的乳臭小子了,你是要载入史册的,演好你的角色吧。”
嗯,那天在怀特先生店里——他等着西泽拉起床——他定了六套西装。如果你买一套就冒冷汗,为何不来六套?可是为什么要冒冷汗呢?他有钱。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召唤。
他穿哪一面?怀特先生问。要花好久才弄得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最后他发现自己真的不明其意。假如《卡诺夫斯基》表明了什么的话,那么可以说他这三十六年来比大多数人更加关注他生殖器的命运,可是,当他忙于非关情欲的日常事务时此物偏向何处,他却毫不知情。
“中间,真的。”他说。
“谢谢,先生,”怀特先生说,做了记录。
他要在新裤子的前襟上钉纽扣。在他记忆中,当他终于长到可以穿带拉链的裤子而对扣纽扣的裤子告别时,大人终于相信他使用拉链时不会再夹住自己了,那对于一个小男孩来说可是个非凡的日子。可是,怀特先生,这位言谈举止和穿衣打扮都无懈可击的英国绅士,询问祖克曼先生是否愿意改用纽扣时,祖克曼听出了话中的玄机,擦了擦脸答道:“哦,当然啦。”州长大人穿什么我就穿什么,他想。也可以学国务卿艾奇逊。他的照片和其他头面人物的像一起挂在怀特先生的带护墙的墙壁上。
量好尺寸,怀特先生和一个老助理帮祖克曼穿回夹克,脸上没有带出他的夹克如同破布之类的鄙夷。就连这助理都着正装,好似出席美国电话电报公司的董事会议。
就这样,这三个人转向储布仓库,仿佛进了饱蠹楼(牛津大学图书馆)的善本阅览室。他们挑选适合祖克曼先生在不同场合穿着的布料:待在城里和俱乐部时穿的;去乡下度周末时穿的;去看戏、看歌剧和赴宴时穿的。助理从架子上取下每一匹布料,让祖克曼用手指夹着布料感受质地。他们告诉他,在北美,考虑到极端的天气,最好备有十几套西服,以应对各种不测,可祖克曼坚持只需六套。他已经湿汗淋淋了。
接着挑选里衬。淡紫色里衬配灰色西装,金色里衬配棕褐色西装,有大胆花纹图案的里衬配乡村式斜纹西装……接着挑款式。是两件套还是三件套?双排扣还是单排扣?前面是两个扣子还是三个扣子?翻领要这么宽还是要这样宽?中间开衩还是侧面开衩?内兜——一个还是两个,要有多深?裤背兜——扣子是在左边还是在右边?先生,您要吊裤带吗?
在西普里亚尼入住到底该不该穿吊带裤?
他们又开始讨论裤子的款式了——怀特先生恭恭敬敬地陈述着自己的想法,想要在斜纹布的袖口开个不大不小的喇叭形口子——这时祖克曼突然意识到此时已到了正午。有个紧急电话,他说。“先生请便,”他们留下他独自一人,他置身团团布匹中,给皮埃尔酒店打了个电话。
可是她已经走了。退房了。有没有给祖克曼先生留言啊?没有。她有接到他留的信息吗?接到了。可是她去哪儿了?前台一无所知——不过祖克曼突然明白了。搬到安德烈和玛丽那里了!她离开酒店,是为了躲开那个她不愿搭理的追求者。她已经做出了决定,她选择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