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95/111页)

“我不愿意停下是因为我想帮你。”

“我可没让你帮我。我也没有允许你把我的作品发布在网上。”

“你的作品。”梅刻薄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说,而且这对现在的情况毫无帮助。

“梅,你总爱挖苦人,非常刻薄,而且冷酷无情。”

“什么?我一点儿也不冷酷,梅塞,我恰恰相反。我想要帮你是因为我对你的工作充满信心。”

“不,你不是这样。梅,你只是无法容忍任何一样东西在一间房间里生存。我的作品只存在于一间房间里,它不存在于其他任何地方。这就是我所期望的。”

“这么说你不想要生意?”

梅塞从车的前挡风玻璃望出去,然后身子向后靠了靠:“梅,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地感受到有某种狂热正席卷整个世界。一天有个人想要卖给我一样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事实上,我敢说那东西肯定从属于圆环公司。你听说过‘舒适之家’吗?有了这东西,你就可以用手机扫描这个屋子,从而获得家里一切产品的条形码……”

“没错。当你的某个东西损坏了或者缺少了,它就会自动帮你订购一件新的。这棒极了。”

“你觉得这没问题?”梅塞说道,“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向我介绍它的吗?还是老一套的乌托邦式的设想。这回,他们说这东西可以减少浪费。因为如果商店知道顾客想要那些产品,他们就不会过度生产、过度运输,也不会因为产品卖不出去而不得不把它们扔掉。我是说,这东西就像你们这些人所倡导的一切一样,听起来完美无缺,似乎是一种进步,但其实它意味着更多的控制,它意味着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将受到追踪和监控。”

“梅塞,圆环公司里是一群像我这样的人。你是不是在说,我们圆环公司里的所有人正聚在某处的一间房间里监视着你,计划着统治全世界?”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首先,我知道圆环公司里的人都像你这样。而这恰恰是令人感到害怕的地方。作为个人的你们完全不知道你们作为一个集体在干什么。其次,不要认为你们的领导都有一副好心肠。这么多年来,一切似乎都平安无事,那些掌控着大多数互联网沟通渠道的人似乎都是正直体面的人,或者说,他们至少没有掠夺和报复他人。但是我对此总是非常担忧——万一有人想利用这种力量来惩罚所有挑战他们的人,我们该怎么办呢?”

“你在说什么?”

“每当某位国会议员或者博主谈论起垄断问题,他们就会卷入一些关于性、色情或者巫术之类的丑闻中,你觉得这只是巧合吗?二十年来,互联网早就可以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彻底毁掉一个人,但在你们公司那‘三智者’(或者说他们中的一位)出现前,还没有人愿意这么做。你别告诉我你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这点?”

“你太多疑了。梅塞,你那总想着阴谋理论的思维方式总是让我感到沮丧。你的话听起来这么无知,你竟然说‘舒适之家’是个恐怖的新玩意儿。你要知道,一百年来一直有送奶工给人们送奶啊!他们总是知道你什么时候需要牛奶。此外还有卖肉的屠夫、卖面包的面点师傅……”

“但是送奶工可不会扫描我的屋子!要知道,现在所有带有条形码的东西都能被扫描。现在已经有数百万人用手机扫描了他们的家,并且把那些信息向全世界公布了。”

“那又怎样?你难道不想让魅力公司知道你在使用多少他们生产的卫生纸吗?难道魅力公司在狠狠地压迫你吗?”

“不,梅,这不一样。你说的情况容易理解,但是在我所说的这种情况下,不存在压迫者,因为没有人逼迫你做这件事,是你心甘情愿地给自己套上这些锁链,还心甘情愿地患上‘社交自闭症’,你拒绝接受人类交流最基本的信号。比如,你正和另外三个人坐在同一张餐桌前,他们三个人都在看着你,想要和你说话,你却盯着一块屏幕,想要找到远在迪拜的某个陌生人。”

“你也没你说得那么纯洁,梅塞。你拥有一个电子邮箱账户,还有一个网站。”

“尽管对你说这话令我很痛苦,但是我还是要说——你不再像从前那么有趣了。你每天在一张办公桌前坐十二个小时,没有什么值得展示给别人看的,除了一些无意义的数字,要不了一周,就连这些数字都会消失,没有人会记得它们。你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生活过的痕迹,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你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