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96/111页)

“去你的,梅塞。”

“更糟糕的是,你再也不做有趣的事情了。你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说不出。诡异的悖论是:与此同时,你还认为自己处在万物中心,你以为自己的观点变得更加宝贵了,但事实上,你失去了生机与活力。我敢肯定你这几个月来还没有做过什么不需要网络、不需要操作屏幕的事情,我没猜错吧?”

“梅塞,你真是个混蛋。”

“你还会去户外运动吗?”

“你的意思是,只有你才是有趣的人,对吧?用死去动物的身体制作枝形吊灯的白痴?你才是做着各种有趣事情的神奇小子,是吧?”

“梅,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你认为坐在办公桌前发送微笑或者皱眉表情让你觉得自己的生活非常有趣。你评价各种事物,却不再去亲身实践。你看着描绘尼泊尔的图片,点击微笑按钮,就认为这和你自己去了一趟尼泊尔没什么分别。我是说,如果你真的到尼泊尔去又会发生些什么呢?哦,对了,你那愚蠢的圆环评分之类的东西会下降到令人无法接受的地步!梅,你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一个多么无趣的人了吗?”

这么多年来,梅塞一直是梅最为憎恶的人,这对梅来说早已不是什么新闻。他仿佛具有某种特殊能力,总是能令梅勃然大怒。他对自己职业的自鸣得意的态度、他那套陈腐老旧的言论,最令梅无法忍受的是梅塞最基本的也是最错误的假定,即他自以为了解梅。其实,他只是了解梅身上他所喜欢的、赞成的部分,还把这当做梅真正的自我、梅的本质。事实上,他对梅一无所知。

然而,在梅从父母家开车回家的路上,她的心情逐渐转好了。她的车每前进一英里,她就离那个肥胖的混蛋远一英里,她的心情也就好转一点。一想到自己曾经和他上过床,梅就感到一阵恶心。那时她是不是被某个怪异的魔鬼附体了?在她与梅塞交往的三年中,她的身体一定是被某种可怕的力量控制了,以至于她无法意识到梅塞有多讨厌。他当时就很胖,不是吗?在高中,什么样的人会发胖呢?他自己超重四十磅,竟然还敢说我每天坐在办公桌旁?这个男人简直是颠倒黑白。

她再也不会和他说话了。她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并且从中获得了些许安慰。一种解脱的感觉像温水一样扩散至她的全身。她再也不会和他说话,也不会写信给他。她将坚持要求她的父母切断和他的一切联系。此外,她还计划毁掉那盏吊灯,并伪装成是一场意外,也许她会导演一场入室抢劫。一想到她将把那个肥胖的白痴从自己的生活中驱除,梅忍不住对自己笑了起来。那个丑陋的、总是汗涔涔的、用鹿角做吊灯的男人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世界里了。

梅看见了“处女航行”店的招牌,却对它无动于衷。她开车经过高速路出口,情绪没有丝毫波动。然而,几秒钟之后,她驶离了高速公路,折返回来向海滩驶去。现在将近晚上十点,她知道那家店铺早在几小时前就关门了。那么,她还来这里做什么呢?她可不是在回应梅塞的那番关于她是否在做户外运动的愚蠢言论。她只是过来看看那家店是不是还开着;她知道它肯定已经停止营业了,但是玛丽安或许还在那儿,她也许会允许梅租一艘皮划艇出去划上半个小时?毕竟,玛丽安就住在店旁边的那辆拖车里。梅没准会瞧见她正在拖车周围散步,说不定还能说服玛丽安借一艘皮划艇给她。

梅把车停好,透过铁链围成的围栏向里面张望,那里一个人也没有,那间租赁小棚屋门板紧锁,一艘艘皮划艇和一块块冲浪板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一排排货架上。梅站在那里,希望能在那辆拖车中瞥见个人影,然而她什么也没看见。拖车里亮着昏暗的玫瑰色灯光,里面空无一人。

梅走到那片小海滩,站在那儿看着月光洒在平静的海面上,然后坐了下来。尽管待在这里毫无意义,但是她不想回家。她的脑袋里装满了梅塞、他那张巨大的婴儿似的脸以及他当天晚上和此前每个晚上说的那些鬼话。无论如何,梅确定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试图帮助梅塞了。他已经成了她的过去,不,准确地说,他就活在过去,他就像一个陈旧的、无趣的、毫无生气的东西,她可以把它永远丢弃在阁楼里。

梅想到自己应该回去继续提升参与度排名,于是站起身来,就在这时,她看见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在围栏的远处,在这块圈地的外侧,有一个大物体正颤颤巍巍地倚靠在围栏上。那要么是艘皮划艇,要么是块冲浪板。想到这里,梅迅速朝那东西走去。很快,她意识到那是一艘皮划艇,而且位于围栏的外侧,旁边还放着一支浆。这艘皮划艇摆放的角度极其罕见,事实上,她从来没有见过哪艘皮划艇能像它现在这样近乎垂直地立在这里。同时,她敢肯定玛丽安一定不会允许它像这样放在这里。梅能够想到的唯一的解释是,有人在小店关门之后才把皮划艇还回来,于是就想把它留在距离小店尽可能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