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12/14页)
这种回答的严厉气息只能激发我那份执拗,我这样一个面对狂欢夜会的主席时也无所畏惧地提出一连串疑问的人,自然,面对阿格里巴·涅捷斯海姆斯基的愤怒,也是不会退却的。我继续奚落他,我当即向他抛出一个新问题,这时,连我自己都感到,我那清晰明亮的嗓音发出铿锵有力的声响,犹如赌场上,抛出命运攸关的赌注时,所掷出的那两颗骰子在桌面上滚动时所产生的音响:
“最为博学的老师!要知道我可是不曾怀有任何奢望而要您在我面前敞开您珍藏的那些隐深的奥秘!但是,作为被您的那部书所引诱的那些读者中的一员,我仅仅谦逊地请求您向我作出解答,魔法究竟是什么:是真理、还是谬误,是科学、还是非科学?”
阿格里巴向我的眼中重重地射来一束目光,我并没有垂下自己的眼睑,也向他的眼睛狠狠地射出一束目光,于是,我们双方的目光相撞了,这一刹那,我体验到了这样一种感觉,似乎我们俩都站在深渊口上,用手紧紧扣住悬崖,那关头上,有一分钟里我真的相信,阿格里巴马上就会对我说出什么秘而不宣的东西,充满灵感的东西——可是,一转眼,只见在我面前这位上了岁数的学者,又坐在那高高的扶手椅上,他身披宽大的斗篷,头戴深红色的小帽,克制住自己的愤怒,为回答我那些大胆而甚至放肆的要求,他用那隐约可以感觉出来几分不满、但严峻而平稳的嗓音说道:
“存在着两种科学,年轻人。其一——就是在我们这个年月里在大学里所教所学的那种科学,它把各种事物都分割开来而加以考察,它把整一的宇宙之花撕成一片一片的、一块一块的,撕成根、茎、叶儿、花瓣。这种科学,它向人提供的并不是知识,而是三段论与注释。在我那本《论知识的不可靠性》——这本书耗去我多年的心血,但它给我带来的只是他人的嘲笑与指控:有人指控它是异端邪说——之中,我称之为伪科学的这种科学得到了详细的解释。这种科学的信仰者——就是伪哲学家——把语法学与修辞术变成工具去推导他们那荒谬的结论,把诗歌变成了小毛孩子们的信口胡言,在算术的基础上他们建立了那些无聊的占卜问卦,外加上音乐。那音乐使人堕落,使人意志衰弱,而不是使人坚强,使人昂扬向上,他们把政治学变成一门行骗的艺术,而神学则被他们利用,成了毫无内容的词语战争的舞台!正是这样的一些伪哲学家们也扭曲了魔法学的本来面目,古人把这门学问视为人的认知活动的颠峰,因为在我们这个年月里,“天然魔法”不外乎是一些民间秘方,一些毒药、催眠麻醉的药水,使人开心的焰火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的秘方,而“仪典魔法”——也仅仅是一些建议,建议人们怎样与精灵世界中那些低贱的力量发生沟通,或者是怎样像强盗一样野蛮地、出其不意地利用它们。我不会停止对伪科学的辩驳与嘲笑,我也将一如既往地对伪魔法学加以驳斥。然而,人身上毕竟没有什么东西比他的思想更为高尚的了,凭借思想的力量升华到对本真与上帝本身进行观照的境界——这乃是人生最为美丽的目标。只是应当记住,世上的万物都向往着整一,万物都在环绕着那唯一的焦点而运行,经由那焦点一切都相互关联,所有的事物都存在于彼此之间一定的关系之中:星星、天使、人们、野兽与荒草,无一例外!是那整一的性灵在推动着太阳环绕地球而行,是那整一的性灵在推动着天堂的精灵温顺地听从神的嘱咐,是那整一的性灵支配着不安宁的人,支配着从山上往下滚动的石块——只是这性灵,在不同的事物中以不同程度的紧张而体现自身。科学,那种考察并研究这些宇宙关系的科学,那种确立各种事物之间的关联与它们互相影响的途径的科学,就是魔法,就是古人心目中真正的魔法。这门科学它给自己提出了的任务,就在于使自己的心灵——而如果可能的话,则也使另一些人的心灵——的盲目的生存,与造物主那神妙的安排相关应,为了完成这一任务,它要求具备那升华了的生命状态、纯洁的信仰、坚强的意志——因为在我们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力量比意志更有威力的了,正是意志有能力去实现那不可能实现的,去创造奇迹!真正的魔法乃是科学中的科学,乃是最完美的哲学的最丰满的体现,乃是对所有奥秘的解释——这种解释,源于那些有天赋者,对各个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民族作悉心观照的过程中所获得的顿悟与发现。对于这样的魔法,年轻人,从种种迹象看来,您到现在还是一无所知的,故而,作为我们这次交谈的结束语,我预祝您从占卜问卦与手相星相转入知识的真正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