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11/14页)
阿格里巴当着我的面说出这一通言词刻薄口吻严厉的责难,想必是指望这些责难经过我而为各种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因为他把我当成格托尔皮的朋友。但我看出来有必要打消他的这一念头,于是我就小心翼翼地对他说道,我不会去充任那个裁决他阿格里巴与全体僧侣之间、更有甚者,与皇帝陛下之间这种争论的判官,不过,他阿格里巴所说的那种种迫害,自然反倒使他更光荣,因为要是面对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不论是宗教裁判所,不论是神学家们,抑或学者们,都是不会予以理睬的。
我的话迎来的是大家片刻的沉默,阿符涅尼利用这时机提醒他的老师,说我来到这儿是有明确的目的:求他给出出主意。阿格里巴仿佛只是突然间想起了还有我这个人,他先是把格托尔皮的那封信愤怒地往桌上一掷,然后把身子转向我这个方位,他问道:
“你究竟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呢,年轻的朋友?我阿格里巴,诚如您所见,这样一个挨整受害的人,犹如狐狸落入一群疯狗的包围中,还能帮上您什么呢?”
我赶紧回答说,我觉得我自己就像那被阿波罗(26)质询的马耳叙阿斯(27),我仅仅在阿格里巴的名望中寻求我如此冒昧相扰的理由,阿格里巴已饮誉整个欧洲,为了解答那些在书本上无法找出答案的疑惑,在整个欧洲可以求助的只有他的学识、他的智慧、他的经验。接下去我讲述的是,我个人生活上的某些情境引发我从事过一阵“速成魔法”,而在所有的专治这一学问的书中,我不能不对阿格里巴的著作情有独钟,在仔细地研究他的著作中所表述的一切问题之后,我还是发现不少难以理解的盲点,故而,我就想专程寻访作者本人请求当面释疑解惑。
阿格里巴听完我这一番陈述之后,皱了皱眉头,以一种挺懊丧的口吻说道:
“您,或许,是没有很认真地阅读我的书,或者,并没有把它弄明白,否则,您就不会带着这样一些问题来找我了!在我那篇序文中,已经明明白白、毫不犹豫地说道,魔法师应当不是一个迷信者,不是玩羊拐子游戏的人,不是捉神弄鬼的人,而是一位智者,一位司祭,一位先知(28)。真正的魔法师,在我看来,乃是在多神教时代就作出有关基督的预言的那位女巫,乃是那从奇妙的世界奥秘中获悉救世主问世,并且赶紧带着礼品向那牲口槽里的摇篮奔去的三皇。可您呢,看来,也是像大多数人那样,在魔法中,寻求的并不是关于大自然本身的隐秘的知识,而是各种各样灵巧的手段,藉以伤害亲近者,获取财富,藉以探听明天的运气;可是,为了这样的一些资料讯息,应当去找玩魔术的艺人与跑江湖的骗子,而不是来找哲学家,我那本《论隐秘的哲学》是我在年青时撰写的,许多地方论述得还不完善,但毕竟还是——不过也只是——对前人在魔法这方面所说的一切作了一次概述,好让有求知欲的头脑能由此而进入这门学科的各个方面,而向纵深探索下去,但是,任何时候我也不曾邀请任何人去沉入那些黑洞洞的、不值得称许的关亡术与卜术之类的试验中去的!”
看出来,阿格里巴正在从直接解答中溜到一边去,不过,我决定要迫使他就范,不惜动用一些大胆无畏的手段,于是,我就这样对他说:
“我感到困惑的是,老师,您在魔法学领域做过一番认真的研究,断定这门学问全是让入误入歧途的胡言而没有别的,那您为什么不去努力地劝说他人不再从事这门毫无成果的学问,而是相反,却急忙出版您本人都认为还不完善的那部著作呢?那部著作,也许,的确是您在年青时期撰写的,但请您不要忘记,您给该书所作的两篇序文都是由您本人不久前写就的,在那两篇文章中您都是以一种极大的敬意去谈论魔法的,丝毫也没有对它表示出您的鄙视态度。您是不是藉此而对有求知欲的读者们施发了一次巨大的诱惑,要是向您提醒福音书上那句名言,我是不是一针见血,一点儿也没错:倘若要往一个人的脖颈上套上磨盘并把他沉入大海的深渊,还不如让他去引诱那些小精灵当中的一个?”
在我说这番话之际,阿符涅尼向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要我打住;可是我这个人还不习惯沦为被嘲笑者,于是我平静地说下去,一直说到底。阿格里巴也被我的这番话弄得火烧火燎的,他的整个神态都剧烈地变样了——他那份自信,那份傲慢,仿佛一下子被浇灭了,他对我气冲冲地说道:
“我有一些重要的缘由要出版我的著作,对那些缘由,您,年轻人,想必是一无所知。现在不向您解释这个中缘由,因为这是完全不合时宜的事,更不用说,那个特殊的誓言,禁止我在一些并无福分知晓此事的人们面前涉及某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