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讲一位可敬的人,他的智力游戏及存在的飘忽无定性(第16/27页)

“太太,请把门关上吧,我的神经很特别:我无法忍受背对开着的门坐。”

你笑了,她笑了。

有时进客厅,见到你人家都这样说:

“我们刚刚谈到您……”

你就回答:

“这,不错,心心相印嘛。”

大家都笑了。你也在笑,仿佛这里不存在“突然”。

而有时候,别人的“突然”隔着谈话者的肩膀看着你,想同你自己的“突然”互相串通。你和话伴之间便会出事,你会因此晃晃眼,你的话伴便会变得冷淡。此后,他会因为一点什么事一辈子不原谅你。

你的“突然”靠你的大脑游戏而存在,它像一条狗,乐意吞食你的卑鄙思想;它会鼓胀起来,你则像一支蜡烛似的融化掉。如果你的思想是卑鄙的,你生活在颤抖中,而灌足了各种卑鄙思想和行为的“突然”就像一只养肥了但是无形的狗,开始到处都跑在你前头,你的目光仿佛被一层无形的乌云遮挡着:这是一种乱哄哄毛茸茸的“突然”,你的忠实的守门神(我认识一个不幸的几乎看不见乌云的人:他是个文学家(38)……)

……

我们把陌生人撂在小饭馆里了。陌生人突然猛地转过身子,他仿佛觉得有一种讨厌的黏液钻进领子,顺着脊背往下淌。但是当他转过身来时,背后却没有人。餐馆的大门不知怎么显得很黑暗,而且有个无形的东西从大门外扑进来。

这时他想到:当然是他等待的人登阶梯上来了,他正往里边走;但是没有进来,大门外一个人也没有。

而当我的陌生人从门的地方一转身,那个讨厌的胖子立刻就进来了。他向陌生人走去时,踩得地板嗒嗒响;刮过胡子的蜡黄的脸稍稍有点歪,双层下巴均匀地晃动着;而且脸上发出一层亮光。

我的这个陌生人转过身,并哆嗦了一下,那人对他友好地挥了挥带耳套的假海狗皮帽: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

“利潘琴科!”

“我——就是……”

“利潘琴科,您让我等了很久。”

那人脖颈上系着领带——一条惹眼的带人造钻石别针的红缎子领带,身穿带暗黄色条纹的衣服,脚上是一双晶光锃亮的黄皮鞋。

在陌生人的桌子旁找个位置坐下来后,那人便满意地惊叹道:

“咖啡壶……您听着——白兰地,那里我有一瓶——我订的。”

而周围有人在说:

“你和我喝了?”

“喝了……”

“吃了?……”

“吃了……”

“我要说,你是头猪……”

……

“小心点,”我的陌生人嚷嚷道。陌生人称之为利潘琴科的那个令人不愉快的胖子想把自己一只暗黄色的胳膊肘搁在一张报纸上,报纸下面是个小包裹。

“这是什么?”利潘琴科拿掉报纸,发现是个小包裹。利潘琴科的嘴唇哆嗦了一下。

“这……这……就是?”

“对,这——就是。”

利潘琴科的嘴唇继续哆嗦着:这嘴唇使人想起切成片的鲑鱼——不是黄红色,而是油腻而黄色的(你在不富裕的人家里吃发面煎饼时,想必吃过这种鲑鱼)。

“我对您说,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您怎么那么不小心。”利潘琴科把自己有点粗糙的手指伸到包裹上,人造钻石戒指在指甲被咬过的胖乎乎的手指头上闪闪发亮(指甲上还留着同头发的颜色相一致的褐色暗斑呢,细心的观察者能得出结论,此人经过化装)。

“要知道,稍不小心(只要我放下胳膊肘),就会……遭殃的……”

那人特别小心翼翼地把包裹放到椅子上。

“是啊,如果我们俩……”陌生人不高兴地说起俏皮话来。“我们俩就得……”

看样子,他为那人的不安感到高兴——这话我们自己说说——他憎恶那人。

“我,当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

“当然,您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陌生人随声附和说。

……

周围则有人在说:

“您别拿猪猡骂人……”

“我没有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