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讲一位可敬的人,他的智力游戏及存在的飘忽无定性(第14/27页)

再说——大厅:非常好的大厅!窗户和墙:墙稍稍有点冷……但仆人在客厅里(我们看到客厅了)。

我们以参政员赋予所有东西的一般特点为指导,环视了一下非常好的住所。

是这样的:

当年,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来到欣欣向荣的大自然环境中,在这里见到的也和我们一样,也就是他看到——欣欣向荣的大自然环境。然而对我们来说,这个环境转眼间分裂成不同的部分:紫罗兰,毛茛,蒲公英和丁香花。但是参政员又把这些个别的东西看作统一体。我们当然会说:

“这是毛茛!”

“这是毋忘我……”

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说起来则既简单又明了:

“鲜花……”

“花朵……”

有人悄悄告诉我们: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不知为什么把所有的花统统都一律叫作风铃草……

对自己的家,他也会给以简明扼要的说明:对他来说,他的家是由成正方形和立方体的一些墙,由开设的一些窗户及嵌木地板、凳子、桌子组成的;然后——是一些细节。

仆人到了走廊里。

我们在这里不妨记住:近旁出现的(绘画、钢琴、镜子、螺钿小桌)——近旁出现的一切,都不会具有空间形式;只要不患有慢性病,那都只是大脑皮层的一次兴奋……也可能是小脑的。

关于房间的错觉形成了,然后层层迷雾模糊了意识的界线,那错觉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当仆人砰的一声关上笨重的客厅门,当仆人声音很响地经过走廊时,这都好像只是太阳穴在跳: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有痔疮充血症。

关上的大门里边,仿佛不是客厅,好像是……大脑的空间:脑回、灰色和白色的物质、松果体。而(涨潮时)水花飞溅的厚墩墩的墙——那些光秃秃的墙也只是一种压抑的和疼痛的感觉:一种属于这个尊敬的头颅的后脑壳、前额、太阳穴和头顶骨的感觉。

房子——一大堆巨石——已不是房子,一大堆巨石是参政员的脑袋: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坐在桌子一旁埋头工作,受着偏头痛的折磨,感到自己的脑袋比原来大了六倍,比原来沉重十二倍。

古怪的,很古怪的,非常古怪的特点!

我们的角色

彼得堡的马路具有确凿无疑的特点:把过往的行人变成影子,影子又把彼得堡的马路变成人。

拿神秘的陌生人做例子,我们看到了这一点。

他作为一个思想出现在参政员的脑袋里,不知怎么又与参政员本人的家联系上了。在那里,他浮现在脑子里,在大街上,他随着我们这个小小的故事更加巩固起来。

我们描述了陌生人从十字路口到密里昂纳街一家小饭馆的路;接着,我们描述了坐在小饭馆里的情况,直到那个著名的“突然”,因为它,一切都中断了;陌生人在那里突然出了点什么事,使他产生了某种不愉快的感觉。

现在,我们来考察他的心灵,但我们得首先考察这家小餐馆,甚至这小餐馆的四周围。我们这样做是有根据的,因为我们作者如果像学究那样精确地注意头一个遇见的人的道路,读者就会相信我们:我们的行为将来会得到证实。在我们采取的自然侦察中,我们只能预料到参政员阿勃列乌霍夫的愿望,以便保安局的密探能坚定不移地跟踪陌生人;光荣的参政员也会亲自拿起电话筒,通过它把自己的思想传达给需要的地方。这话我们自己说说,幸好他不知道陌生人住的地方(而我们知道那住所)。我们向参政员迎面走去,趁那位轻率的密探还无所事事地待在局里,我们来充当密探。

对不起,对不起……

我们是否自投罗网?事实上,我们算什么密探?密探——有的。而且,他们没有打瞌睡,真的,没有打瞌睡。我们扮演的是一种徒劳的角色。

当陌生人消失在小餐馆的门里边时,一种愿望随即也把我们带到那里。我们转过身,看到两个身影慢慢穿过烟雾,其中一个,身材明显地相当高大,可是我们无法弄清那身影的脸(身影没有脸)。不过我们还是仔细看了看:一把新的打开的丝绸伞,一双惹眼的发亮的套鞋和一顶带耳套的假海狗皮帽子。

一位个子矮小、形象丑陋的先生构成另一个身影的内容,脸部轮廓相当清晰,但我们同样没有来得及看清这张脸,因为我们被他那巨大的赘疣吸引住了:一种突如其来的偶然性遮住了那张实实在在的脸(就像在这个影子的世界里所应该发生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