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这里,叙述的线索中断了(第25/36页)

但是,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想抓住一些不相干的思想和琐碎事儿的企图,一下子被推翻了,他刚刚在里边狂妄胡闹的高大房子的大门响亮地敞开了,一批接一批的人从里边出来;一辆辆轿式马车在那边漫雾中活动起来了,两边路灯的亮光活动起来了。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吃力地离开黑色平房的小台阶,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拐弯走进一条空荡荡的僻静小胡同里。

和所有僻静的小胡同一样,这也是一条空荡荡的小胡同,就像那边上方的空间;人的心灵也是这么空荡荡的。一时间,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试图去想那些先验的东西,去想这个短暂世界的事件丝毫不能否定其中心的不朽,去想甚至连进行思考的大脑也不过是思维的现象,去想他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既然在这个世界上活动,他——就不是他;他——是一个暂时的外壳,他的真正的精神——观察者,同样能发光给他照亮他的道路,甚至给他照亮他带着这个的道路,甚至照亮……这个……四周围都是这个,像一道道竖起的栅栏。他发现门下有一条空隙和一个水洼子。

可是什么也没有发光照亮。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的意识徒劳地竭力想发光照亮,可它不发光照亮,原来可怕的黑暗依然那么可怕。他惊恐地环视四周围,可怜巴巴地爬到一个斑点似的路灯光处,人行道上的积水在斑点下面淙淙流着,斑点上淌过一小块橘子皮。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又读起纸条来。一堆思想像一群受暴风雨惊吓的狂暴小鸟,从意识的中心飞开去,但是连意识中心也不存在:那里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孔,不知所措的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在那里站着,就像站在一口漆黑的小井边上。在什么地方及什么时候,他曾经也是这样站着?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竭力去回想,可是回想不起来。于是他又一次拿起小纸条来读,一堆思想像一群小鸟迅速掉进那个空荡荡的洞孔里,现在,一些破碎的思想在那里蠕动。

“记得您夏天的提议”,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反复读着,尽量想挑剔出一点什么来。但是挑剔不出什么来。

“记得您夏天的提议……”确实是提议过的,可是把它忘了——有一天他好像记起来过,可后来出了刚刚过去的那些事件,出现了多米诺。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惊讶地回顾了一下不久前的往事,发现那简直没有意思,那时有位小脸蛋的好看的太太,不过,没有什么——是一位太太,一位太太和一位太太!……

一堆思想再次从意识的中心飞散开来,但没有意识的中心;眼前是门下的一条空隙,而心灵里——是一个空荡荡的洞孔,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在空荡荡的洞孔上面思考起来。在什么地方和什么时候,他曾经也是这样站着?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竭力去回想——是的,回想起来了:他曾经也是这样站在涅瓦河岸的穿堂风中,弯着身子趴在桥栏杆上,张望着被病菌污染的河水(要知道,一切都是从那个夜晚开始的:可怕的提议,多米诺以及瞧这……)。瞧,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站着,身子弯得那么低,继续在读那张内容可怕的纸条(所有这些——都是过去的事儿,而且有过好多次)。

“我们急于通知您,现在轮到您了。”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读着。他转过身子,因为背后传来脚步声;有个不安静的影子通过僻静小胡同的穿堂风模糊不清地闪现出来。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看到自己的肩膀后边:一个脑袋,一根拐杖,一件大衣,一脸短短的胡子和一个鼻子。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迎上前去,警觉地细看这个路人,他看到一个脑袋、一根拐杖、一件大衣、一脸短短的胡子和一个鼻子,那一切满不在乎地过去了(只听到脚步声和心脏一下一下地跳动)。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向那一切转过身去,瞧着自己后边脏兮兮的漫雾,瞧着那一切急速前去的方向:一个脑袋,一根拐杖和一双耳朵。他令人非常讨厌地张大着嘴巴,弯着身子继续站了好久(那一切——什么时候见过),那模样之可笑,至少像一个披着尼古拉式外套的缺胳膊的人,而且外套的两个下摆又古怪地随风飘扬着……像他那样的近视眼,不管怎么仔细看,除了一圈栏杆的轮廓,还能看清点什么呢?

于是,他又回过头来读信。

“您所需要的材料是一枚定时炸弹,已装在一个小包裹里及时转交……”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对这个句子挑剔起来:不,没有转交,不,没有转交!挑剔过后,他感觉到有了点类似希望的名堂,这一切——是一个玩笑……炸弹?……他没有炸弹?!……对,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