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这里,叙述的线索中断了(第23/36页)
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改变了身体的位置,转过身背对着镜子。这时——在那边,那边——在客厅和大厅之间的一个房间里,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又看到了那个下流的多米诺(杂种)正埋头在读一张(大概也是下流的)纸条(大概,是色情内容)。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没有足够的勇气当场把儿子抓住。
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不止一次地变换被叫作躯体的由筋条、皮肤、骨骼组成的总体的姿势,显出自己像个矮小的埃及人。他过分神经质地擦着自己的双手,多次走到玩纸牌的桌子边上,突然发现对待各种很不相同的对象的异常的彬彬有礼和异常的好奇:在统计学教授那里,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顺便获悉普罗舍戈尔省乌赫托姆乡坑洼的情况;在普罗舍戈尔省地方自治局活动家那里,他了解到纽芬兰岛胡椒消费的情况。统计学教授为有名望的男子汉的关心所感动,虽不熟悉普罗舍戈尔省坑洼问题的情况,却答应给官居一品的人寄一份有关全球地理特点的详细指南。不了解胡椒问题的地方自治局活动家则假惺惺地指出,好像纽芬兰岛人对胡椒的需求量巨大,凡立宪国家往往都是如此。
一些不好意思出口的悄悄话、窃窃私语和强装的微笑,很快传到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的耳朵里,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明显地注意到,跳着舞的腿脚的一曲一伸的抖动抽搐突然停止了——他的不安的心神平静了一会儿。可后来,他的脑袋又清晰得可怕地活动起来,所有这不安地过去的几个小时的命运交关的预感,得到了证实:他的儿子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是一个最可怕的坏蛋,因为只有最可怕的坏蛋才会有如此令人厌恶的表现——一连几天穿着红色的多米诺式斗篷,一连几天戴着个假面具,一连几天使犹太人的报界掀起风波。
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绝对清楚地意识到,只要在大厅那边,那些——军官、小姐、带着教育机构应届毕业生的太太们在跳舞,他的儿子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就会继续跳下去,直到……但是,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还是无法把自己的思想理得很清楚,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究竟要胡闹到什么程度,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毕竟是他的儿子,而不是随便这么——安娜·彼得罗夫娜和一个男性通奸后私生的,或许,鬼知道——在什么地方通的奸。可是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的两只耳朵,却和阿勃列乌霍夫家族所有的人一样——不可思议的大,而且还翘着。
关于耳朵的这种想法使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的愤怒稍稍平息了一点,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推迟了把儿子从家里赶出去的打算,不去追究使儿子穿上多米诺式斗篷的原因的最微妙的后果。但不管怎么,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现在失去了职位,他应当拒绝那个职位;不洗清因为儿子的行为(不管怎么,毕竟是——阿勃列乌霍夫的儿子)给家庭的名誉蒙受的污点,他不能接受那个职位。
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带着这种悲凉的想法歪着嘴巴(仿佛他正在吮吸淡黄色的柠檬),伸出指头握过大家的手,便在主人的陪同下迅速跑步走出客厅。当他疾步经过大厅,以极其可怕的心情环顾沿墙四周,发现照得通亮的大厅过分宽敞时,他清楚地看到:眉毛白了的贵妇人们正聚在一起,恶毒地悄声叨叨着。
传到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耳朵里的,只有一个词儿:
“一只雏鸡。”
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厌恶砍去头、拔光毛以后在商店出售的雏鸡。
不管怎么,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急忙跑步经过大厅,要知道,十分天真的他不知道絮絮叨叨的大厅里已经没有一个人。不久前身穿红色的多米诺式斗篷在这里跳舞的人究竟是谁,对他们来说或许是个谜:人们还真的一点儿也没有告诉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即他的儿子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在一刻钟以前已经不体面地穿过现在他本人正如此急忙穿过的大厅走了。
一封信
被一封信吓坏了的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在参政员之前一刻钟刚从跳着欢乐的卡德里尔古典交际舞的人们身边跑过去。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房子里跑出来的。在楚卡托夫家的大门口,他十分沮丧地清醒过来了;他在那里,在一片昏暗的沉寂中,在一片昏暗的泥泞中继续站着,机械地数着有多少辆马车停在那里,机械地看着一个忧伤、瘦长的维持秩序的人的动作——那是警察分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