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因与瓦格纳(第24/28页)
“可笑的世界,”他自言自语道,但他指的不是周围的世界,而是内心世界。他们边聊边离开了大厅与房子,在惨淡的路灯下来到沉睡中的湖岸,不得不叫醒船工。要等一会儿船才能开,他们俩并肩站着,一股魔力把他们从赌场的灯光和形形色色社交人群中一下子置于夜幕下被人遗弃的岸边那幽黑的静谧中,那边的笑容还挂在热乎乎的嘴唇上,这里已冷冰冰地触摸到了黑夜,困劲的来临,对孤独的恐惧。他俩的感觉是相同的。倏忽间他们手拉起了手,困惑尴尬地对着黑暗微笑,一个人颤栗的手指在另外一个人的手和胳膊上摩挲着。船工喊了一声,他们上了船,坐到船舱里,他使劲抓住她,把金黄色沉甸甸的头揽了过来,爆发一阵灼热的狂吻。
她挣脱了他,坐起来问:
“我们是不是很快再来这边?”
情欲冲动中他忍不住暗自笑了。她在这种情况下还想着赌博,想再来继续做她的生意。
“随便你什么时候来,”他讨好地说,“明天,后天,你想哪天来就哪天来。”
当他感到她的手指在他脖颈上抚玩时,对梦中复仇女人用指甲抓他喉咙时那可怕的感觉的回忆又掠过了他的心头。
“现在她该把我猛地杀掉,这样做是对的,”他强烈地想道,“或者我杀了她。”
他的手搜寻着,拢住她的胸乳,暗自窃笑。他不能区分什么是快乐什么是苦难。连他的快感,拥抱这个漂亮强健的女人的强烈渴望几乎都无法与恐惧区别开来,他像被判处死刑的人企盼斩刀一样企盼着快乐与恐惧。两者都有了,燃烧的快感与绝望的悲伤,两者在燃烧,两者在炽热的恒星中闪现,两者给人以温暖,两者能置人于死地。
特莱希娜灵巧地摆脱了他胆大妄为的亲吻,紧紧抓住他的两只手,眼睛凑到他眼前,仿佛神不守舍地轻声说道:“你是怎样一个人,你?为什么我会爱上你?为什么有某种东西把我引到你身边?你已经老了,也不英俊,这是怎么回事儿?听着,我的确相信你是一个罪犯。你不是吗?你的钱不是偷的吗?”
他想挣脱她的手:“别说了,特莱希娜!所有的钱都是偷的,所有的财产都是不义之财。这难道重要吗?我们大家都是罪人,我们大家都是罪犯,只因为我们活着。这难道重要吗?”
“哎呀,那么什么重要呢?”她惊叫起来。
“重要的是我们把这个酒喝干,”克莱因慢悠悠地说,“其他的都不重要。也许这杯酒不会再有了。你想来和我一起睡觉吗?或者我能到你那里去吗?”
“到我这儿来吧,”她轻声说。“我怕你,但还得跟你在一起。别告诉我你的秘密!我什么也不想知道。”
马达熄了火。她醒过神来,挣脱了他,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小船轻缓地靠近跳板,路灯影影绰绰地映在漆黑的水中。他们下了船。
“等一下,我的手提包!”特莱希娜走了十来步喊道。她又跑回跳板,跳上船,看见装钱的手提包放在床垫上,船工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她,她扔过去一张钞票后投进正在码头等她的克莱因的怀里。
5
夏天突至,用两个热天就改变了世界,树林深了,夜晚更加迷人。酷热一小时一小时地逼近,太阳很快就跑完了它炽热的半圆,星星急速快捷地紧随太阳而至,生命的热情熊熊燃起,无声无息地贪欲十足地匆忙追逐着世界。
夜晚降临,这时特莱希娜在疗养院大厅里的舞蹈因奔走呼号的暴风雨而中断。灯光熄灭了,困惑的脸庞在雷电发出的白光中彼此惨然而笑,女人们喊,侍应生叫,窗子在风暴中嘎嘎作响。
克莱因赶忙把特莱希娜拉到自己与老滑稽演员坐的桌子旁。
“太好了!”他说。“我们走。你当然不怕,对吧?”
“不,不怕。可你今天不能跟我一起走。你已三夜没睡觉了,样子很可怕。带我回家,然后回你的旅馆去睡觉!如果需要你吃一片佛罗那。你活得像个自杀者。”
他们走掉了,特莱希娜穿着向侍应生借来的风衣,他们在风雨闪电和卷着尘埃的呼啸的旋风中穿过风卷一空的街道,响彻天际的雷鸣响亮地欢呼般地隆隆滚过被搅动的夜晚,大雨倾盆而降,在铺就石子的路面上四溅,恣意的倾盆大雨倾泻到厚厚的夏日树叶上,随着如释重负的呜咽雨越下越大。
他们浑身湿淋淋的,左摇右晃地来到女舞蹈演员的家,克莱因没回去,他们不再提这个了。他们松了一口气,进了卧室,笑着脱掉湿透了的衣服,雷电由窗子轰鸣而至,炫人眼目,疾风骤雨在洋槐中折腾累了。
“我们还没再去卡斯蒂廖内呢,”克莱因讪笑着说。“什么时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