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因与瓦格纳(第22/28页)
他打断了她。
“您是怎样一个孩子啊,亲爱的小姐!没有这样的自由,除了在您的愿望中。您如果明天富有了,自由了,独立了,后天也许就爱上一个家伙,又把您的钱拿走或者夜里掐断您的脖子。”
“您别说得这么可怕!是这么回事,如果我有钱了,也许我会比现在过得更简朴,可我这样做,是因为它给我带来快乐,完全是自愿的,不是强迫。我最恨强迫了!您看,我下注赌钱,这样每次输钱或赢钱都有我全部愿望参与其中,这关系到一切对我来说有价值,值得追求的事,它给人的感觉平常是不容易找到的。”
她说话时克莱因看着她,并没注意她讲的是什么。不知怎么回事,他把特莱希娜的脸和在树林里梦见的那个女人的脸做比较。
直到船开进了卡斯蒂廖内港湾他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因为现在看到有亮光的铁皮标牌上的站名,使他猛然想起梦中写着“罗恩格林”或“瓦格纳”的牌子。那块牌子就是这个样子,也是这么大,这么灰白,被灯光照得这么刺眼。这里是等待他的舞台吗?他到这里是找瓦格纳的吗?他现在也发现特莱希娜与梦中那个女人很像,确切地说像梦中那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用刀捅死的那个,另一个是用爪子把他掐死的那个。他吓得毛骨悚然。难道这一切都有关联?他又被陌生的幽灵指引?但引向何处?引向瓦格纳?引向谋杀?引向死亡?
下船时特莱希娜挽住他的胳膊,于是他们彼此挎着胳膊穿过船码头上缤纷稀疏的人的喧闹声,穿过村庄,走进赌场。这里的一切都有虚妄的微光,既令人刺激,又令人疲惫,贪婪的人们只要远离城市,迷路来到宁静的风景区,这里举行的活动总是泛着这种微光。房子太大太新,灯光太足,厅堂太华丽,人太活跃。在高大晦暗的群山与宽阔秀美的山湖之间,贪婪的,饱食终日的人们组成的小而密的蜂群忧心忡忡地拥挤在一起,仿佛不清楚生存还能持续多久,仿佛随时都可能发生点事把它抹去。从人们吃着喝着香槟酒的大厅里涌来甜润热烈的小提琴乐曲,在棕榈树与跑泉之间的阶梯上,一簇一簇的鲜花与女人们的衣服竞相争艳,敞开的晚礼服外苍白的男人面孔,穿着缀着金扣子的蓝制服的侍应生们忙忙碌碌,热心服务,知之甚多,有着南方人面孔的香气袭人的女人们皮肤白皙,满脸放光,姣美,忧郁,北方强壮的女人们结实,爱发号施令,自信,老先生们就像屠格涅夫和冯塔纳书中插图里的人物。
他们刚进大厅,克莱因就觉得不大舒服,疲劳。在赌博大厅里他掏出两张千元钞票来。
“怎么样?”他问。“我们一起玩吧?”
“不,不,这不算什么。每人玩自己的。”
他给她一张钞票,请她带他走。他们很快来到一张赌桌旁。克莱因把钱放到一个数字上,赌盘转起来了,他对此一窍不通,只看到他投的钱收走了,没了。真快,他满意地想,想对特莱希娜笑笑。她已不在身边。他看见她在另外一张桌子旁站着换钱。他走了过去。她看上去像个家庭主妇,思考着,担心着,忙活着。
他跟她来到一张赌桌旁看着她。她懂怎么赌,十分关注地盯着赌盘。她下的赌注很小,从不超过五十法郎,一会儿投到这儿,一会儿投到那儿,赢了几次,把钱放到镶有珍珠的绣花手提包里,又掏出钱来。
“怎么样?”他插进来问道。
她对干扰很容易动气。
“噢,让我赌!我会玩好的。”她马上换了张桌子,他跟着她,没让她看见。因为她这么专心,从不用他效劳,于是他退到墙边,坐到一条皮凳上。孤独感向他袭来。他再次陷入对梦境的思考。知道这个梦很重要。也许他不会再经常做这样的梦,也许它们像童话里好精灵的提示:人两遍,三遍地被引诱,或者受到警告,如果还是看不清,那么命运就自行发展,不会再有友善的力量控制轮子了。他不时地往特莱希娜那里望去,看见她在桌子旁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黄发在大礼服之间泛着光泽。
一千块法郎够她玩这么长时间!他无聊地想着,要是我,玩得就快了。
她朝他点了下头,一小时后她走了过来,看到他陷入沉思,将手放到他胳膊上。
“您在干吗?难道您不赌?”
“我已经赌过了。”
“输了?”
“是的,噢,钱不多。”
“我赢了一点儿。您拿我的钱吧。”
“谢谢,今天不赌了。您满意了吗?”
“满意了。好了,我再去。您是不是已经想回家了?”
她继续赌,他不时地看见她的头发在赌徒肩膀中间光闪闪的。他给她端去一杯香槟酒,自己也喝了一杯。然后又坐回靠墙的皮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