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5/6页)
她不再往小索引卡片上抄写非洲的魔咒,也不再刮掉她腋下那些柔软的汗毛了。她在等待什么?是厨房里烤着的蛋糕,还是阿扎赖亚?他现在已颇有几分男子气概,不再像以前那样软弱了。他静静地坐在那儿,在约拿单用橄榄木做成的棋盘旁边思索着某个棋局。棋盘上只有几个子:黑色的王,一个黑色的车和黑色的马,两个黑色的卒;白色的王,两个白色的车和一个白色的卒。他显得从容不迫。屋内静悄悄的,只有走廊里乌龟抓着纸箱发出的声音。阿扎赖亚曾私下里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约翰。不过,现在他就直接叫它乌龟。以前他下棋时只凭直觉、靠灵感无端地去冒险,而现在他已系统地研究了约拿单留下来的书和刊物;以前他在拖拉机库干活靠的是部队里学到的机工知识,而现在他却开始钻研福谷森、约翰·迪尔和马西哈里斯的维修手册。过去他曾坐在约拿单对面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现在他抽得少了,因为他从报纸上看到,吸烟对孕妇有害,甚至还会危及腹中的胎儿。
丽蒙娜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冲阿扎赖亚微笑着,就像一个小孩子调皮捣蛋之后得到了宽恕。她走进厨房,用火柴试了试蛋糕,看看有没有做好。还没有做好。当她从他身边走过时,阿扎赖亚闻到了一股柠檬香波和苦杏仁肥皂的气味。她把一只手放在他额头上,作为回应,他摸了一下她的肩膀。
“丽蒙娜,你坐下。”
“我要坐在你的身边,这样你就可以给我讲些象棋知识了。要不我还回到刚才坐着的地方去?”
“就坐在我身边吧。”
“你真好。”
“为什么好?”
“你给它拿了些莴苣。”
“我,给谁?什么莴苣?”
“给乌龟。另外,你还修好了水龙头。”
“那是因为滴水的声音让我心烦。我在里面放了一个新垫片。”
“我给你拿些茶来,蛋糕一会儿就好。我也想喝茶。不过我们不喝热茶。喝凉的。”
“对了,我碰巧跟埃特纳和他的那些志愿者们一起喝了点儿东西。你知道吗,他又有了一个新的女朋友。你知道的,那个布丽吉特已经走了。现在那个叫迪亚娜。不过,斯梅达还在那儿。”
“这不是真的。”丽蒙娜谨慎地说。
“什么不是真的?”
“你所说的‘碰巧’。你曾告诉我任何事都不是偶然的。你说斯宾诺莎早就发现了这一点。你还给我们讲过你的老师耶霍沙夫特。我相信你的话,但是约拿单总是不乐意听。”
阿扎赖亚从棋盘上拿掉一个白色的车,放上一个卒,然后摇了摇头。“你什么事都记得,不是吗?你从不会忘记一件事。”
他们陷入了沉默。小提琴协奏曲音乐渐弱,最后结束了。蛋糕烤好了。丽蒙娜把蛋糕切成片,端上来,然后又给他们俩倒了凉茶。“我昨天晚上梦到了约尼,”她说,“他坐在军营里弹着你的吉他。在那个梦里,你可以看得出他很喜欢弹吉他,那儿的其他士兵也都很喜欢。你也在那儿,而且正在给他织毛衣。”
虽然天气早已不再寒冷,丽蒙娜也不再把手缩到袖子里去,但她仍用双手抱着那杯凉茶,好像想要暖和一下似的。
地板非常干净,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阿扎赖亚心不在焉地把目光移向房子另一端的书架。一张带镜框的灰色快照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丽蒙娜和约尼度蜜月时在乌迪恩沙漠里拍的。他俩的身前有一个压扁了的汽油罐,身后是一辆吉普车的阴影。这张相片真奇怪啊,阿扎赖亚心想,不过我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相片里还有其他的人,因为里面居然有一条毛茸茸的腿,而且还穿着短裤和伞兵靴。
“他有一二十个孩子,家里也很贫穷。他在教堂里弹风琴,挣的钱也不多。巴赫太太要照顾她的孩子,所以没有时间陪他。当然,他得帮她洗衣服、做饭,还不得不借钱去买煤,因为德国一年四季总是像冬天一样。他生活得非常艰难,但有时他也会自己找些乐趣。”
“从小到大,我始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丽蒙娜问他是否要打开收音机,听听十一点的新闻。
“算了吧,”阿扎赖亚说,“他们总是说个不停,却意识不到我们正处在战争的边缘。所有那些迹象都表明了这一点:俄罗斯人在捣鬼;各国都在搞军备竞赛;他们认为艾希科尔软弱、胆怯,认为我们已厌倦了战争。”
“他为人很好。”丽蒙娜说。
“艾希科尔?是的,他人很好,可是,即使是像我这样的人都比他更能看清楚形势。只不过我不打算说什么而已。我说的话总让他们发笑。”
“别着急,”丽蒙娜说,“别着急,扎罗。时间会过去的,你会变得更加成熟,他们会听你的话的。别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