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风(第14/22页)
我要找的这一户门前有一道铁丝栅栏,种着几棵蔷薇树,步道上铺了石板,车库门敞开着,里面没有停车。房子门前也没有停车。我揿响了门铃。一阵漫长的等待后,门突然间开了。
我不是她在等的那个男人。我能从她那双闪闪发亮、涂了黑眼圈的眼睛中看出这点来。但紧接着,她的眼睛中就什么都没有了。她只是站在那里,望着我——一个瘦长饥饿的黑发女人,颧骨上搽了胭脂,浓密的黑发从中间分开,一张嘴大得可以塞下夹了三层肉饼的三明治,身披一套橘红、亮金色的睡衣,脚踩一双拖鞋,露出涂成金色的趾甲。在她的耳垂下方,一对小小的教堂铜钟迎着微风,轻轻地叮当作响。她缓缓地、鄙夷地挥了挥手中的香烟,装着香烟的烟嘴长得就像棒球棒。
“嗯——嗯?怎么啦,小男人?你有事吗?你迷失方向了,回不到街对面那个美妙的派对了,诶[3]?”
“哈——哈,”我说道。“了不得的派对,对不对?不。我只是把你的车带回家了。你的车丢了,对不对?”
街对面的前庭里,有人在发酒疯,一场男女声混合四重唱将剩余的夜晚撕成了碎片,并意犹未尽地将每一块碎片尽情摧残蹂躏了一番。与此同时,这位异域风情的黑发女子几乎纹丝不动,至多只是眨了眨眼皮。
她并不美丽,甚至也谈不上漂亮,但她的举手投足似乎都在说,只要她出现在哪里,那儿就会有故事发生。
“你说了什么?”她终于开口了,嗓音柔滑得就像一片烤焦的吐司皮。
“你的车。”我指了指身后,眼睛紧盯着她。她看样子像是个会使刀子的女人。
那只长长的香烟嘴慢吞吞地垂到了她的体侧,里面的香烟掉了出来。我抬脚踩灭烟头,就这样跨入了门厅。她从我面前退开,我关上门。
这间门厅就像筒子楼公寓的长楼道。铁制支架中的壁灯发出粉红色的微光。门厅的另一头拉着道珠帘,地板上铺着一块虎皮。这地方和她很配。
“您是科尔琴科小姐?”我问道。她又一动不动了。
“是——的。我是科尔琴科小姐。你到底要怎么样?”
她此刻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只是上门来擦窗户的,只是来的时间不太凑巧。
我用左手掏出一张名片来,递到她眼前。她读了读我手中的名片,脖子一分都不肯多转。“你是侦探?”她喘了一口气。
“是的。”
她先用某种咬牙切齿的语言说了句什么,然后用英语说道:“进来!这该死的风,我的皮肤都快干成绵纸了。”
“我们已经进来了,”我说。“我刚关了门。醒醒吧,娜兹莫娃[4]。他是谁?——那个小个子是谁?”
珠帘后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咳嗽声。她猛地一哆嗦,就好像刚刚被牡蛎叉戳了一下似的。接着她努力挤出一丝微笑,但并不怎么成功。
“来点报酬如何,”她轻声说。“你等在这里好吗?10美元——很公平的开价,不是吗?”
“不是,”我说。
我慢吞吞地伸出一根手指戳向她,又添了一句:“他死了。”
她一下子蹦开三尺远,发出一声尖叫。
一把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嘎吱”;一双脚从珠帘后面咚咚地走了过来;两只大手跃入眼帘,将珠帘一把拉开。一个模样强悍的大块头金发男人站在了我们面前。他穿着一身睡衣裤,外面罩着一件紫色的长袍。一穿过珠帘,他就一动不动地站定了,两脚像生了根似的,下巴突出,无色的眼眸就像泛灰的坚冰。看这样子,他在橄榄球场上会是个很难对付的阻截手。
“怎么啦,宝贝儿?”他的嗓音结实浑厚、带着喉音,语调中刚好有那么几分花痴劲儿,证明这伙计确实是会喜欢上一个把脚指甲涂成金色的女人。
“我来是为了科尔琴科小姐的车,”我说。
“哦,那你先把帽子脱了吧,”他说。“稍微锻炼一下自己可以吗?”
我脱了帽子,向他道歉。
“好吧,”他说,一面用力地把右手插在紫袍的口袋里。“这么说,你来是为了科尔琴科小姐的车。接着往下讲。”
我挤开那个女人,朝他走去。她向后缩去,背靠着墙,手掌摊开贴在墙上——活脱脱一个中学剧团的茶花女。那只长长的烟嘴此刻空躺在她的脚趾边。
就在我离他还有六尺远的时候,大块头男人不慌不忙地开口了:“你就站在那里说话,我听得到。别激动。我这只口袋里有把枪,我可是专门费了点功夫才学会打枪的。那辆车怎么了?”
“借车的那人没法自己来还了,”我说,一面将那张还握在我手里的名片递到他面前。他只是草草瞟了一眼,便又将目光移回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