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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次遭遇台风之行返回以后,第一次见面时,赖子对小野木的询问始终保持着沉默。

“我的丈夫,”赖子当时好不容易才开了口,“在我回去之后,过了三天才回到家里来的。”

这句话给了小野木不小的刺激。她逃脱了一场悲剧——这种安心感小野木确曾产生过。但是,到了后来,赖子的不幸便使他感到脑中好似掀起了大海般的波澜,并且淹没了先前的安心感。

自那以后,小野木又与赖子会过三次面,每次都险些败在她那“毁掉一切,奋勇向前”的眼神面前。可是,在另一方面,赖子又立即将理智赋予小野木。那就是在她火一般热切的目光中,别有一种正在斗争着的尚未成熟的神色。

小野木把信装进衣袋的时候,佐渡岛上坡度很缓的山影,正变得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从渡轮下来便乘上了公共汽车。左边有一泊湖水映入眼帘。山路之间有几处不大的镇子。坡路一消失,眼前随即展现出一片原野。这是从地图上无法想象的、意外宽阔平坦的田野。山脉都退得很远。

相川镇是小野木的目的地,在抵达那里的途中,公共汽车还在几座小镇上多次停车,乘客有上有下。在邮局前,车上的女售票员还把邮袋卸了下去。

山脉又逼近过来,路到了沿海附近。在屋顶铺着石块的一排排陈旧房舍的街道上,公共汽车停了下来。这就是相川镇。

镇子有一半分布在山坡上。小野木走在街道上,看到多是偌大的房屋,仅此一端,便可以知道镇子的古老。街上的住宅,房檐无一例外地都很深,全都作好了防雪的准备。

也有屋墙以平瓦镶面的人家,不过还是清一色格子窗的住房居多。但是,仔细看去,房子里都很暗。整个镇子大白天冷冷清清,仿佛仍在沉睡一般。

镇子的紧后身,便是波涛汹涌的茫茫大海。

投宿地点是一家陈旧的旅馆。

吸引小野木进去的,是两间一套的房间,其中一间有八叠大,另一间则有四叠半大。正因为陈旧,所以有一种落魄的感觉,如同这座镇子给人的印象一样,这里漂荡着难以名状的颓败气氛。

负责接待的服务员是个面颊红红的圆脸年轻姑娘,她说今晚的客人只有小野木一人。据说夏季的旅游旺季一过,来佐渡这座镇子的游客也就陡然不见了。

向外面望去,太阳还没有下山。小野木想去看看大海,向女服务员问了路,便走到外面。

眼前就是公共汽车站,车上坐着最后一批乘客,正等着发车。每次在陌生的土地上看到公共汽车,总使旅途中的小野木产生出一种无以名状的惆怅。车上有五六个乘客,看情形也差不多全是本地人,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

小野木照打听来的路走下去。土特产杂货店有两三家,可是店内却都不约而同地摆着红色的陶瓷茶具。

没有走许久,就到了一条河边。河水带着鲜红的颜色,这是由于矿山上的土被水冲下来的缘故。小野木先前在店面上看到的红色茶具,也是用相同的土质制成的。

小野木沿着河边朝海岸方向走去,但到那里还有相当一段距离。陈年的小屋错落在狭窄小巷的深处。寂静无声,杳无人迹。

突然,某一家的房檐下昏暗的屋中传出旋床转动的声音。小野木探头一瞧,一位老人正一面捏着红土,一面制作着茶杯。看上去像他女儿的一位年轻女子,正把做好的茶杯摆到长板条上。不消说,茶杯的颜色全是红的。

小野木站在那里,制作茶杯的老大爷飞快地瞟了他一眼,但并无搭话的意思,仍默默地转动着旋台。

这个镇子曾因“相川金山”之名而兴旺过一阵,一直持续到1867年的明治维新时期,近年来已采不到黄金,才逐渐衰败下来。这个情况,小野木早就听说过。

以这种眼光来观察,整个镇子的确给人一种没落之感。尽管白色的仓库和镶瓦的墙壁依然存在,却像看到陈年老屋里的旧式家具一样,显得晦暗、悲凉。

镇上的普通民房一会儿就到了尽头,代之出现的是渔民的住屋。

从那里回头望去,能够看到房屋鳞次栉比的小丘,背后耸立着陡峭的山峦。

这个叫相川的镇子,正因其古老,所以那些沿小丘的地势依次升起的民房,即使从这里眺望过去,也都可以看出建得坚实挺拔。夕阳西下,云遮雾障,所以远眺那些白色墙壁,都已暗淡无光。山色也因黄昏而显得苍苍茫茫。

无论远山近岭,还是新房旧舍,一切都笼罩在古老颓败的情景之中。

不一会儿,小野木来到了海边。左侧有海角伸进海洋,右面是泊船的水港,港内不见一艘船的踪影。从前,在开采金矿的鼎盛时期,矿石可能就是从这个码头装运出去的。而现在,一切已经完全成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