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巨大与虚无的年代(第32/37页)
下山途中,灵柩一度因为风太强而剧烈摇晃。万叶这时不禁低呼:「啊。母亲。」
围观的民众当中,她发现了养育自己的多田夫妻。养父因为罹患风湿坐在轮椅上,养母在后面推着轮椅,两人结婚多年后,就连表情和动作都很相像。他们对阿辰合掌哀悼。多田家的儿孙慢慢围拢上来,全家人一起离开回宿舍大楼去了。万叶默默目送他们离开,秋风吹拂着她的一头银发,这时养母突然回过头来。对着万叶微笑,万叶向她点了点头,养育自己成人的养母尽管上了年纪,看起来还是充满活力,笑容温柔。
在阿辰离开大宅后,大家便开始称呼万叶「夫人」。阿辰卧病后,一直是万叶在打理家中大小事,她表现得相当称职;反倒是毛毬很不习惯大家改口叫她「少奶奶」,毛毬依旧成天画漫画,对外的事全交由分身爱拉处理。她和二十岁时一样,埋首于漫画之中,即使晋升成「少奶奶」。对家中的事仍是一知半解。
那年冬天,毛毬察觉自己快要临盆,连忙唤来母亲。万叶拉着产婆,赶到毛毬的工作室去,毛毬全身冷汗直流,脸色憔悴,却仍不停向助手下达各项指令。她神态轻松自若、从容不迫,和万叶生产时的痛苦形成强烈对比,一点都不像是头一胎产妇。
在此同时,大宅的另一间房里,毛毬的替身爱拉也正痛得在地上打滚,彷佛代替毛毬承受了生产痛楚,那天爱拉想煮点家乡菜,在厨房里弄虾吃却不幸食物中毒。爱拉不停喊着肚子疼,痛得在走廊上打滚,碰巧经过的孤独只好留下照顾爱拉到天亮,谁叫大宅里的女眷上至夫人下至女佣见习生,都到毛毬房里帮忙接生了。
「都是虾子,虾子臭掉了!」爱拉口中不断这么喊着。
工作室里的毛毬则是轻轻松松生下了女儿,真要归功分身爱拉连痛苦部分担掉了,虽是第一胎,产程却异常顺利,就在朝阳下毛毬听到万叶说孩子已经出生了,松了一口气低声说:「终于生了。」
身为毛毬的女儿、泪的外甥女,我出生的过程实在平凡无奇,就像寻常婴儿一般,出生之后大声啼哭,外婆万叶抱起我之后才停止哭泣。
「生出来了,生出来了,啊,太好了。」
母亲毛毬说完,流下一滴小小的泪珠,而父亲美夫此时终于获许进入房里,战战兢兢地抱着我。后来毛毬将我取名为「瞳子」。到区公所登记户籍。「因为你的眼睛又黑又亮,让人印象深刻呀。」长大后母亲这么告诉我,但我觉得她一定是骗人的。
其实我本来应陔会被取名为另一个名字,是曾祖母阿辰生前就决定好的。就在毛毬将女儿的名字登记为「瞳子」之后没多久,万叶满怀孺慕之情细心整理阿辰的遗物,发现一张和纸,上头阿辰用浑圆的字迹写着两个字。
「自由」。
曾祖母原想将我命名为「自由」。我的全名原本应孩是「赤朽叶自由」。一直到现在。舅舅孤独还经常叨念着道件事。每当这种时候我便会暂时躲起来,一个人思考自由的意义。
自由是什么?对活在现代社会的我们而言,自由究竟是什么?对女人而言,自由又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
每当我不停思索着这个问题。就会觉得自己是个不幸的女孩,不禁憎恨起母亲毛毬。她虽然不曾对任何人提起,但我却坚信,她会将我取名为「瞳子(touko)」,一定是因为这名字发音和「蝶子(chouko)」近似。
我出生后不久,泡沫经济开始瓦解。
股票和价格无量下跌,银行呆账成堆,许多从事投机生意的人纷纷破产,一些在本行之外还涉足房地产投资的,也陷入不得不卖掉公司救急的窘境,生活顿时没了着落。大学生毕业后谋职不易,多数人只能靠打工临时谋生。
泡沫经济风光的时候并没有为地方都市带来任何好处,瓦解时的余波却像暴风雨般重创了这些小城镇。红绿村人称做「下黑」的黑菱造船宛如巨木倒地般突然破产,村人受到重大的冲击。黑菱造船高管决定弃守造船业,转往建筑业发展,仍无可幸免地受到泡沫经济的影响,转售土地时被地价暴跌的巨浪所吞噬。貌似力道山的女婿也因为操劳遇度而病倒,没多久就咽气了。黑菱绿一度轮流和两个已经成年的孩子同住,却一直处不好,便带着还在念高中的老三投靠赤朽叶家。老三是个女孩,名叫由香里。由香里成绩优异,到大学毕业为止一直寄居在赤朽叶家。虽然她坚持要半工半读完成毕业。但同样是苦学出身的美夫极力反对。「女孩子绝对吃不消的!」平常美夫因为顾及曜司感受,几乎不在家族会议上发言,但这次却一反常态。毛毬也赞成美夫的意见,这件事就这么谈定了。由香里和母亲缘搬进大宅住,直到独立生活为止。大学毕业后,她进入中国电力公司工作,成了女强人,公司调派她到中国地方的冈山、广岛、山口等地。虽然她想接母亲一起生活,但绿却不愿意离开从小生长的故乡红绿村,经过万叶的调停,母女双方决定分开生活,往后的日子绿仍借住在赤朽叶家,每天跳着佛朗明哥舞,学习各种才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