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 1944年5月30日,星期二(第19/22页)

他带着她走出城堡。广场上,士兵们已经干完了活,三根柱子在夜晚的光线中投下长长的阴影。少数几个当地人沉默而警觉地站在教堂的门外。

迪特尔和斯蒂芬妮进了咖啡馆,他要了一瓶香槟。“谢谢你今天帮了我的忙,”他说,“我很感激。”

“我爱你,”她说,“你也爱我,我知道,尽管你从来没说过这句话。”

“但是你对今天的一切有什么感觉?你是法国人,而且你祖母的血统我们也最好不提,还有,至少我知道你不是法西斯主义者。”

她使劲摇着头。“我已不再相信什么国家、血统和政治了。”她激动地说,“我被盖世太保抓住时,没有一个法国人帮我,也没有犹太人帮我。无论是社会主义者、自由派或者共产党都没帮过我。在监狱里我冻得要死。”她的脸色变了,嘴唇上常挂着的性感微笑消失了,眼睛里闪着一丝嘲弄。她仿佛回到了过去可怕的情景中,抱着双臂连连打抖,尽管外面是暖和的夏夜。“不只是外面冷,不只是表皮上的感觉。我觉得寒冷渗入了我的整个心、内脏和骨髓。我想我可能再也暖和不过来了,就这么冷冷地躺进坟墓。”好半天她都没再说话,脸色变得惨白,这一刻,迪特尔感到了战争的极端恐怖。然后她又说道:“让我无法忘怀的是你公寓里的火,那是炭火。那时候我都忘了那种炽热的温暖到底是什么感觉。这让我又变回了人。”她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你拯救了我。你给我食物和酒,为我买衣服穿。”她又像原来那样笑了,那是带着挑战和诱惑的笑,“伴着熊熊的炭火,你爱上了我。”

他握着她的手。“这一点儿都不难。”

“你给了我安全保护,这个世界没有一个人是安全的。所以,现在我只信你一个。”

“希望你说的是真话。”

“当然。”

“还有一件事你可以为我做。”

“任何事情都可以。”

“我想让你冒充蕾玛斯小姐。”

她扬了扬精心修剪的眉毛。

“你要装成她,每天下午三点钟到大教堂地下室去,穿上一只黑色、一只褐色的鞋。如果有人靠近你,说‘为我祈祷’,你就回答,‘我为和平祈祷’。把这个人带到杜波依斯大街的房子里去,然后给我打电话。”

“听起来很简单。”

香槟送过来了,他倒上两杯,准备跟她开诚布公:“尽管很简单,但也有点儿危险。如果这个特工以前见过蕾玛斯,他就会知道你是冒充的。那你就会有危险。你会去冒险吗?”

“这对你重要吗?”

“这对战争很重要。”

“我不管什么战争。”

“这对我也很重要。”

“那我答应。”

他举起杯子。“谢谢你。”他说。

他们碰了碰杯子,喝干了这一杯。

外面的广场上,枪声大作。

迪特尔透过窗户,望见木头柱子上捆绑着的三个人形瘫软下来,一排士兵放下步枪。一群市民远远地观望着,沉默无声,一动不动。

16

战时紧缩政策并没让苏荷区发生明显的变化,在伦敦西区中心地带的这片红灯区里,还是那群年轻的男人在街上晃悠着,啤酒喝得醉醺醺的,尽管他们大多人都穿着军服。便道上溜达的也还是同样的女孩,她们浓妆艳抹,穿着紧身衣裙,到处搜寻着潜在的客人。由于灯火管制,俱乐部和酒吧外的灯光招牌都给关掉了,但所有的地方还都在营业。

马克和弗立克在晚上十点到达十字夜总会。夜总会经理是一个穿着礼服、打着红色领结的年轻男子,他像老朋友一样跟马克打招呼。弗立克兴致很高,马克认识一个女电话机械师,弗立克就要跟她见面,这让她乐观起来。马克只说她名叫葛丽泰,跟影星葛丽泰・嘉宝的名字一样,其他都没怎么说。弗立克再追问下去,马克就说:“你自己看了就知道了。”

马克交钱付入场费,跟经理寒暄的时候,一旁的弗立克发现他好像变了个人。他变得更外向,说话的声音更轻快,还做着夸张的手势。弗立克觉得哥哥还扮演着另一个角色,平时深藏不露,到了晚上才改头换面。

他们走下一段楼梯进了地下室,这里光线昏暗,烟气腾腾。弗立克看见低矮的舞台上有一个五人乐队,还有一个小舞池,几张零散摆放的桌子,屋子周围还有几个小包间。她怀疑这是专为马克这种“不结婚成家”的家伙们开办的所谓“男人夜总会”。虽然大部分客人都是男的,但其中也夹杂着少数几个姑娘,有些人穿着打扮十分迷人。

一位侍者说了声:“你好,马基【10】。”把手放在马克的肩膀上,却朝弗立克这边送来敌视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