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水如天(第5/25页)

再往下翻,便是第三十三象。对着两个变成红色的字,裴玄静又想了好久,却始终没有灵感。

“裴炼师,天快黑了。”神策军在外面敲门,“是不是该走了?”

裴玄静答应:“知道了。马上就好。”刚才全神贯注于《推背图》上,不曾注意到窗户上已经全黑了。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立在金匮旁的烛台,和凌烟阁中的其他陈设相匹配,烛台的下部为青铜,上部为青瓷,均施以蓝白彩釉,全无金银之类奢华的装饰,显得朴实而端庄。烛台上插着一支没有点过的红烛。

突然,裴玄静震惊地回过头去——凌烟阁中早就一片黝黯了,为什么自己能一直毫无障碍地观看《推背图》?

却见金匮之中,幽光莹莹,从《推背图》的下面亮出来。

裴玄静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连忙将《推背图》全部从金匮中取出。顿时,一块圆形的玉片似的东西显露出来,像是被人随意丢弃在金匮里的,正是它在静静散发着柔和的莹光。

裴玄静小心地将它捡出来,轻轻薄薄的,分明就是一块玉。当她将它从金匮里取出时,它的光泽明显变暗了。裴玄静再把它放回去,亮了些,取出来,又暗了。

她明白了!这个玉片和夜明珠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在暗处会发光,到了明处则黯然。

是谁把它放在金匮里的呢?难道是为了研读《推背图》时照亮吗?

不可能。宋若昭说过,研读《推背图》都在白天,根本不需要额外的光线。况且,阁中四周都竖着烛台,金匮的左右两侧也有,万一需要照明,也不必采用如此奇异的手段。

她轻轻摩挲着玉片,指尖不经意地触到了一些凹凸不平,好像有什么粘在表面上。

裴玄静恍然大悟!

她把《推背图》按原样放回金匮,锁好。玉片藏入怀中,想了想,还不放心,又将金匮两旁的蜡烛都点亮了,才招呼守在门外的神策军。

神策军打开门时,屋内一片亮堂。

暮色苍茫,裴玄静在神策军的护送下,回到玉晨观中。

直到夜深人静时,裴玄静才在烛光的掩护下,悄悄取出玉片。尽管不够明显,仍然能够看到玉片的周围,笼着一层轻烟似的微光。

是有人将它粘在了正对中隔和金匮的柱子上。白天粘上时,完全不会引人注意。但入夜后阁中一片漆黑时,玉片发出的光便足够在窗上显影了。

中隔的那个小洞上方,裴玄静还发现了一根扯断的丝线。这条丝线上,原来就应该系着那片两棵树的小剪纸。

凌烟阁窗上的第三十三象,至此便真相大白了——

玉片在黑暗中放光,光投到中隔上。中隔的小孔前悬着剪纸,上有一枯一荣两棵树,其形状经由小孔再投到窗上,放大了数倍,便成了他们在外面看到的情景。

当众人打开门时,火把灯笼大放光明,玉片之光立刻消泯。宋若昭及时取下玉片,藏到身上,待之后打开金匮向裴玄静解释《推背图》时,再伺机将它丢了进去。但她毕竟只有两只手,且在众目睽睽之下,所以只来得及扯下剪纸,扔在地上。按她的估计,地上的一个巴掌大小的薄纸片肯定会被忽略掉,却还是被裴玄静发现了。

其实在裴玄静发现剪纸和中隔上的小洞时,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推测,所缺的只是光源。现在,一切都清楚了。

凌烟阁窗上的第三十三象显影,是宋若昭费尽心机安排出来。她只要偷偷将四件东西带入凌烟阁即可:夜光玉片、剪纸、丝线和鱼胶。这几样东西都不大,很容易藏在身上。

夜光玉片在黑暗中才能发光的神奇特性,是这个计策能够成功的关键一环。裴玄静记得,当时宋若昭要求距离凌烟阁最近的神策军熄灭火把,才使第三十三象在凌烟阁的窗上完美地呈现出来。

裴玄静将夜光玉片放在手心掂弄着,如此稀罕的宝物,恐怕也只有皇宫大内才能找得到。以若华、若茵和若昭历来所受的皇恩来看,三人中的任何一个都有可能获赐此物——或许还是宋若华的可能性最大吧。

至于这张玲珑秀气的剪纸呢?

裴玄静猜想,多半是心灵手巧的宋若茵的作品。宋若茵死在整整三年前,所以这张剪纸应该是她很早就制作出来的。看来宋若昭还是说谎了。宋若华奉命解读《推背图》,并没有对柿林院中的妹妹们保密。她肯定曾把其中的一些画默写出来,和妹妹们共赏共猜,只要不出大明宫,也算不上违背皇命。而宋若茵把它们做成剪纸图样,亦符合她一贯标新立异的性格。

以此类推,第九象的“猿猴戏火球”显影,会不会也是宋若昭用相同的方法制造出来的?

内侍又来传旨了,皇帝召裴玄静即刻前去清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