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平安夜(第21/37页)
她正在斯坦利·奥克森福德的办公室里,这是一间靠近屋角的房间,曾经是这座大宅的主卧室。斯坦利就在这间新旧参半的屋子里工作:他的计算机放在一张刮痕累累的木桌上,这张桌子他已经用了三十年;在靠墙的桌上站着那架来自20世纪60年代的光学显微镜,直到现在他也喜欢不时地用用它;显微镜旁边围着许多圣诞卡片,其中一张是托妮送的;墙上挂着一幅维多利亚风格的化学元素周期表雕版画;在它的旁边挂着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身着婚纱的美貌的黑发女郎——那是他的亡妻,玛塔。
斯坦利常常提起她:“冷得跟座教堂一样,玛塔过去经常这么说……玛塔还在的时候,我们每隔一年就会去一次意大利……玛塔很喜欢鸢尾花。”但是关于他对她的感情,他只说起过一次。托妮那时说到玛塔在照片里看起来美极了。“痛苦会淡去,但不会消失,”斯坦利说,“我想,在我余生中的每一天里,我都将会哀悼她的离去。”这让托妮思忖,是否会有人能像斯坦利爱玛塔一样爱她。
现在斯坦利正站在托妮身边望着窗外,他们的肩膀并没有完全碰到一起。两人沮丧地看着越来越多的沃尔沃和斯巴鲁汽车停进路边的草坪里,四周的人群也随之变得越来越嘈杂和咄咄逼人。
“很抱歉情况变成这样。”托妮局促不安地说。
“这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你说过让我别再自怜自艾了,但是我的安全警戒线没能困住那只兔子,然后我那个浑蛋前男友又把这件事情泄露给了卡尔·奥斯本,就是那个电视记者。”
“看来你跟你前男友相处得不怎么样。”
她从未坦白地和斯坦利谈过这件事,但是现在弗兰克已经打扰到了她的工作,她很希望能够借此机会向他解释一下:“我真的不知道弗兰克为什么会恨我。我从没有拒绝过他。是他离开了我——而且他这么做的时候,我正处在一个非常需要帮助和支持的阶段。你大概会觉得,无论我做错了什么,他对我的惩罚也已经够多了。但现在又来了这么一出。”
“我能理解。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在斥责他。他每次见到你,都会想起自己在你需要他时曾是多么懦弱无能。”
托妮从没想过弗兰克会是这么想的,现在她终于有点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了。她感受到一阵感激的暖流。她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感情,说道:“你很有洞察力。”
他耸了耸肩:“我们从来都不会原谅那些被我们辜负的人。”
托妮因这话中的矛盾而微微笑了笑。斯坦利精通人性,正如他精通病毒。
他轻轻地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他是在安慰她——还是说,这意味着其他的感情?他很少和他的员工有肢体接触。在她认识他的这一年里,他只触碰过她三次。他握过她的手,一次是在和她签署初步合同时,一次是在她就职的那天,最后是在他提拔她的时候。在圣诞节派对上,他和他的秘书多罗西一起跳了舞。多罗西身材肥胖,身上带着一种母性的精干,仿佛一只体贴的鸭妈妈。他那天没再和其他任何人跳舞。托妮本来想要邀请他,但她害怕这会暴露她的感情。但那之后她又希望自己当时能更鲁莽一点,就像苏珊·麦金托什那样。
“弗兰克泄露这件事可能并不仅仅是为了为难你,”斯坦利说,“我猜他不管怎样都会这么做的。我觉得奥斯本作为回报,在报道时大概会在大体上为英维本警察部说点好话,其中又会特别称赞弗兰克·海科特警司。”
他手上的温度透过她的丝绸衬衣传到她的皮肤上。这只是一个未经深思而做出的随意动作吗?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让她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挫败感。她不知他能不能感觉到她的内衣带。她希望他不会意识到自己有多享受他的触摸。
她不确定他对于弗兰克和卡尔·奥斯本的看法是否正确。“你能这么想真是心胸宽广。”她说。不管怎样,她决心要采取行动,不让公司因为弗兰克的所作所为蒙受损失。
有人敲了敲门,公司的公共关系主管辛西娅·克莱顿走了进来。斯坦利迅速收回了他放在托妮肩膀上的手。
辛西娅五十多岁,身材瘦削,穿着一条花呢短裙和一双针织长筒袜。她是一个真诚的老好人。托妮曾经说辛西娅是那种会自己做早餐麦片的人,斯坦利因为她的话而大笑不止。虽然通常来说她说话总是吞吞吐吐的,但现在她已经处在了歇斯底里的边缘。她头发凌乱,大喘着粗气且语速极快。“那些人竟然使劲儿推我,”她说,“他们就是一群动物!警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