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停止生长时(第10/11页)

进入村子前,侉婆子才觉到紧张,她把喜欢拉到一边,告诉喜欢:“我知道你们怀疑是他拐走了喜庆。如果真的是他,我就是同犯,一定会让他乖乖交出人让你们带走,不会难为你们的。不过也请你们不要惩罚他,这里的人特别护短,即使平常再怎么窝里斗,一旦有外人,也会摒弃前嫌一致对外。”

让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大舅子”已经瘫痪在床半年多了。不出老尖所料,当年确实是“大舅子”抱走了喜庆,然后在合肥转手卖给了别人。至于现在喜庆是生是死,人在何处,却是谁也不知道了。

“大舅子”痛哭流涕:“我以前只是倒手自己的老婆,钱虽然来得肮脏,但人却不用吃苦。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真的失去自己的女人。我之前没有拐卖过儿童,在离开你们村子的那天,遇到喜庆,我有了报复的心理,动了这样的心思。我想我既然送去和留下了一个人,干吗不能带走和减去一个人呢?我把喜庆带走了,我也受到了应得的惩罚。现在你回来了,是老天在可怜我,让我终于还有一个人可以依靠。”

老尖和喜欢让侉婆子自己决定,是走还是留。侉婆子把随身带来的2000块钱塞在“大舅子”的枕头底下,然后啐了他一口,头也不回地走了出来。

因为老尖的一次来访,喜欢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条线索,满心以为能顺藤摸瓜找到喜庆,没想到线索又断了,“大舅子”瘫痪在床,脑子也糊涂了,竟然完全想不起来当时把喜庆转手给谁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大舅子”即使想提供帮助,也有心无力。

“事已至此,”老尖对喜欢说,“也不完全都是坏消息,至少说明喜庆还活着。不如一边做点事情,一边查访消息。我相信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定会能找到喜庆的。”

喜欢也觉得寻找喜庆不是短时能有收获的,必然是一场漫长的战役,想要打好这场战役,没有钱是万万不成的。喜欢答应和老尖一起做事,两个人成立了一家租车公司,老尖出资30万,喜欢出资20万(是向叔叔和姑父借的,一人支持了10万),买了八辆二手车,有奥迪,也有桑塔纳和金杯。陆续有一些小弟兄投靠到他们麾下,事业有了点起色。

他们明里是做租车公司,其实也是个要债公司,帮人要债收取提成。他们都是狠角色,什么烂账死账都能要回来,要债的提成收入比租车的费用还要高。经常是这样,雇佣他们要债的人,顺便也会租了他们的车,无论远近让他们开车去要债。如果是去外地,喜欢就会亲自带了一帮手下去要债,顺便查访喜庆的下落。

喜庆还是没有找到,喜欢跟着老尖做生意却蒸蒸日上,成了富翁。老尖是一个很有生意头脑的人,看准了二三线城市经济发展的契机,加速扩大自己的商业帝国。看到汽车市场的潜力,老尖适时拓展了卖新车的业务,发展速度惊人,不仅卖奔驰、宝马、沃尔沃这些中高档车,还卖捷豹、劳斯莱斯、玛莎拉蒂等豪车。看到家庭大量的闲散资金,他又成立了信贷公司,先集资再借贷,用别人的鸡下自己的蛋,很快圈拢了大笔资金。这个时候,地产又成了热门,老尖疏通了各路环节,顺利拿到了地,盖起了房。房子还在建,卖房子的钱已经收回来了。

他们的钱多到连喜欢自己都觉得困惑了,甚至感到后怕。喜欢和老尖不一样的地方是,老尖除了挣钱似乎没有其他人生理想,而喜欢一直不忘寻找喜庆的使命。

喜欢经常回到乡下,这里走走,那里停停,可是眼前的乡村变化太大了。早晨不闻鸡叫,因为很多人家都盖了二层三层的楼房,鸡也养在楼房的房间里,这样圈养的公鸡竟然忘记了打鸣。狗也不会吠叫了,田园犬不复往日的神采,而且数量也越来越少,被宠物犬给取代了。走在乡间小路上的宠物犬是一种荒诞的存在,它们的毛打卷,脚上和肚皮上全是泥土,有的扎着红头绳小辫,可怜巴巴地用糊着眼屎的狗眼远远地打量着陌生人。河水不再流动了,浑浊而发臭,再也没有人在岸边垂钓,估计里面也没有什么鱼类了。由于家家户户都用上了煤气,炊烟不再升起,不用灶头,铁锅也不再飘香。有了洗衣机和自来水,在码头上浣衣的人绝迹了。有了电视机和有线,出来转弯溜达闲谈的人没有了。整个村子暮气沉沉,活跃不再。春天来了,虽然田野依旧绿意萦绕,但这绿意不敢接近村子。夏天来了,耳畔闻不到知了的叫声。秋天的淫雨霏霏,让树枝间的蜘蛛网更显破败。冬天的寂静,让空置的房屋更像是一座座坟墓。

喜欢已经快要认不出自己的故乡,他害怕再也找不到喜庆,他也担心找到喜庆后,喜庆回来却再也认不出这里。那么,所有的一切,意义究竟何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