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停止生长时(第9/11页)

喜欢也记得这件事,当时村里也有明眼人,跟进才开玩笑说,他们夫妻俩跟这个阿舅是睡一张床铺的。王进才好不容易找了个老婆,只当是屁话,不过对这个阿舅倒是警惕起来。阿舅是道上混的,岂能不识相,眼见得住的时间也够长了,女人的心意也扳不过来,就跟自己的“姐姐姐夫”摊牌,说自己想要回家乡做点小本生意,希望“姐夫”能赞助点。王进才也怕夜长梦多,只求赶紧送瘟神走,钱多钱少毫不计较。没想到这个瘟神,贪心不足,会顺手把喜庆给抱走了。想来他在村里住了些日子,喜庆也跟他熟悉了,才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被他抱走。

想到这里,喜欢眼睛里都要瞪出一只手来,急切之间就要去找王进才夫妻俩要人,却被老尖拦下来了。老尖说,“你在牢里都蹲了三年,这些年里你晓得外面发生了多少翻天覆地的变化。你这样去要人,不要说他们根本交不出人头,甚至要拼死抵赖了。他们嘴巴上贴胶布,乡里乡亲的,还有可能是长辈,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能撬开他们的嘴巴子?这件事,还得让你妈妈出马,既然有这怀疑了,就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别的什么也不要问,只要问出这个大阿舅住在贵州的哪里,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玉英心底里本来是没有一丝希望的,但听了喜欢的分析,眼睛里又升起了一股希望。她相信进才老婆也是喜欢喜庆的,这从进才老婆刚到村里看喜庆的眼神就能看出来。“可是,如果她不愿意说出她家的地址怎么办?如果她不相信喜庆是她弟弟拐走的怎么办?”玉英提出自己的疑问。

仍然是老尖有办法,想出了“托梦”这一招。

玉英依计行事,去王进才家闲聊。侉婆子现在已经会说这边的方言,虽然说话还有些侉调,交谈已经无碍了。玉英告诉侉婆子,她前晚做了一夜的乱梦,梦到喜庆在贵州,跟一个男人在一起,那个男人照顾着喜庆的吃和穿。

“大舅舅在贵州有些朋友,不知道能不能麻烦他帮忙打听一下,如果真能在贵州那边打听到喜庆的下落,即使不能把他带回来,知道他的音信也是好的。”玉英尽量往轻里说。

侉婆子岔开话题,说:“我那兄弟这两年也没什么音信来,我都不知道他是在贵州,还是在外面做生活,不好联系到他。”

玉英说:“为了这孩子,我吃了很多苦头,这你是知道的。你也是做母亲的人,希望你能体谅我,但凡有一线机会,我都要试一试,不会放过的。”说着眼圈红了。侉婆子慌了神,连忙安慰玉英:“玉英嫂子,不是我推脱,想我那不成材的兄弟,能有多少本事。不过,你既然提到了他,我肯定会让他相帮寻找喜庆。这样,你先回去,我找找前段时间我妹妹写来的信,里面说不定提到我兄弟现在在哪里。”

玉英前脚刚到家,侉婆子手里捏个信封后脚就跟过来了,原来是被王进才硬逼着过来的。王进才无巧不巧也听到了玉英和侉婆子的谈话,听说喜庆有可能落脚在贵州一带,忙催着侉婆子找地址。“你就让喜欢去贵州一趟,让你弟弟相帮着找找,找到了那是一件大好事,找不到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喜庆你也见过,贴皮贴肉的招人疼,就这么不见了,不说他娘老子心里掉块肉,大家也都心里空落落的。”

侉婆子说:“我们那边人都凶,我担心喜欢这样过去,找不到人还好说,即使找到了也带不回来呢?”

听到这话王进才不高兴了,说:“这不要让你弟弟出面吗?你弟弟是当地人,总好行事些,强似喜欢一个人没头苍蝇似的乱碰乱撞。如果你担心你弟弟不会出力,索性你也陪着喜欢他们去一趟,这么多年了你也该回去看一下了。”当时侉婆子已经给王进才生了一对儿女,这么说来,是王进才终于不再担心老婆跑路了。

侉婆子本来也想带着一双儿女回娘家,王进才是同意的,但是老尖觉得不妥。老尖在贵州也有道上的朋友,并没有指望侉婆子能帮到什么忙,至于那个“大舅子”,只要找到他的家,不信问不出什么名堂。老尖是担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侉婆子如果赖在贵州不回来也就算了,最怕她还强行留下一双儿女,那就是一件大麻烦事情。贵州人欺生,到时候强龙难压地头蛇,人带回去却带不出来,没法给王进才一个交代。

最后,还是玉英跟那对夫妻说:“这次去是要寻人,坐火车要二十几个小时,带上孩子怕孩子受罪。你们要带孩子回外婆家,莫如找年前后空闲日子,一家人跑一趟亲戚不更好吗?”

王进才觉得有理,也不忍心孩子受颠簸,遂作罢。王进才这样,侉婆子也不再坚持,收拾了衣物,跟喜欢和老尖出发。辗转千里,坐完火车又坐汽车,坐完汽车又坐摩托车,到了贵州六盘水的一个小山沟沟里。侉婆子时隔多年,再度踏上返乡的路程,眼面前的风物全都变了样,看上去却还是如往日一般,不觉心酸。一路行来,侉婆子已经大致猜到老尖和喜欢此行的真正目的。侉婆子有点怵老尖,意识到这个男人见多识广,想必也心狠手辣,自己在他鹰隼般的目光下毫无秘密可言,同时也有点心怀感激,毕竟人家在王进才面前什么也没有点破,给自己留足了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