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第5/9页)

“你这个神仙所生、凡人所养、专爱嘲笑的由仙女换来的丑孩子!你让我感觉到了这十二个月来没感觉过的东西。要是扫罗有你作他的大卫,那用不着竖琴就可以把恶魔赶走(4)。”

“哪,先生,你这下收拾得整整齐齐、体体面面的了。现在我可要离开你。我这三天一直在赶路,我觉得自己是累了。晚安。”

“只问一句,简;你住的那所房子里只有女人吗?”

我大笑着逃走了,奔上楼梯的时候还一直在笑。“真是个好主意!”我快活地想。“我看出,我有办法在以后一段时期里叫他焦躁不安,就这样来摆脱他的忧郁。”

第二天一清早,我听见他起身走动,从一间屋子走到另一间。玛丽一下楼,我就听见他问:“爱小姐在这儿吗?”然后又问:“你让她住哪间屋子?那屋子干燥吗?她起来了吗?去问问她要什么;她什么时候下来。”

我一到快吃早饭的时候就下楼,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子,在他发现我来到以前就看见他。看到那样充沛的精神屈服于肉体上的虚弱,真叫人伤心。他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但并不安心;显然在期待着;他那刚毅的五官上露出了现在已经惯有的愁痕。他的面容使人想起一盏已经熄灭、正在等人来重新点亮的灯——唉!现在能点亮这盏生动表情之灯的已经不是他自己了;他要依靠别人来做这件事!我是打算要快快活活,无忧无虑,可是这个坚强的人丧失了力量却使我心疼;不过,我还是尽可能轻松愉快地招呼了他:“这是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先生,”我说。“雨停了,不会再下了;雨后,太阳和煦地照耀着。你一会儿就可以散步了。”

我唤醒了那光辉;他容光焕发了。

“哦,你真的在那儿,我的百灵鸟!到我这儿来。你没走;没消失?一个钟点以前,我听见你的同类在树林子上空高高的地方唱歌;可是它的歌声对我来说没有音乐,就像初升的太阳没有光芒一样。在我听来,地球上所有的美好音乐全都集中在简的舌头上(我很高兴,这个舌头不是天生沉默的);我能感到的所有的阳光全都在她的身边。”

听他这样公开承认自己的依赖性,我不禁热泪盈眶;那正像一只高贵的鹰给锁在栖木上,不得不恳求一只麻雀去给它觅食。可是我不愿落泪,我挥去那些咸味的水滴,忙着准备早餐。

那天上午大部分时间是在露天度过的。我带他走出潮湿荒芜的树林,来到怡人的田野;我给他描述,一丘丘的田地是多么青翠明亮;花儿和树篱看上去是多么新鲜;天空又是多么蔚蓝晶莹。我在一个隐蔽而可爱的地方给他找了个位置;那是一棵树的干树桩。他坐下以后,拉我坐到他膝头上,我也没拒绝;既然他和我都感到靠近要比分离快活,那干吗要拒绝呢?派洛特躺在我们旁边。一切都是静悄悄的。他把我搂在怀里的时候,突然说道:“狠心的、狠心的逃跑者啊!哦,简,我发现你逃出桑菲尔德,我到处找不到你,查看了你的房间,肯定你没带钱,也没带什么可以当钱用的东西,我心里是多么难受啊!我给你的一条珍珠项链还放在小盒子里没动过;你的箱子还像准备作结婚旅行那样捆扎着、锁着。我问,我的亲亲穷得一个钱也没有,能怎么办呢?她是怎么办的呢?现在让我听听吧。”

经他这样一催促,我就开始叙述我去年的经历。那流浪和挨饿的三天,我讲得十分轻描淡写,因为如果把一切都告诉他,那就会引起不必要的痛苦。我所讲的那一点儿已经刺痛了他那忠诚的心,刺得比我希望的还深。

他说,我不该这样不带盘缠就离开他;我应该把我的心意告诉他。我应该信任他;他决不会强迫我做他的情妇。他在绝望中看上去尽管粗暴,事实上,他爱我却爱得非常深,非常体贴,不可能让自己成为我的暴君。他宁可把他的财产分一半给我,而不要求一个吻作为回报,也不愿我无亲无友地闯到广漠的世界中去。他肯定,我受的苦比告诉他的还要多。

“嗐,不管我吃了什么苦,那时间是很短的,”我答道;接着我就开始告诉他,我在沼屋怎样被收留;怎样获得乡村女教师的职位,等等。得到财产,发现亲戚,也都顺序讲了。当然,圣约翰·里弗斯的名字常常在我讲故事的过程中出现。我说完以后,那个名字马上就给提了出来。

“那末,这个圣约翰是你的表哥啰?”

“是啊。”

“你常提起他,你喜欢他吗?”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先生;我禁不住喜欢他。”

“一个好人?那意思是不是说一个为人可敬、品行端正的五十岁的男人?还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