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第6/9页)

“圣约翰只有二十九岁,先生。”

“像法国人说的,‘jeune encore’(5)。他是个身材矮小、迟钝平庸的人吗?是一个优点在于没有罪过,而不在于品行出众的人吧?”

“他积极得不知疲倦。他活着就是为了要干伟大、崇高的事业。”

“可是他的脑子呢?也许比较笨吧?他有一片好意,但是听他说话,你会蔑视地耸耸肩膀吧?”

“他不大说话,先生;说的话倒一贯能切中要害。他的脑子是第一流的,我认为虽然不容易打动,可是很坚强。”

“那末,他是个能干的人啰?”

“的确能干。”

“是个很有教养的人吗?”

“圣约翰是个博学多才的学者。”

“我想,你说过,他的举止不合你的口味吧?——古板、一副牧师腔?”

“我从来没说起过他的举止;不过,要不是我的口味很糟,那他的举止是适合我口味的,文雅、平静、有绅士气派。”

“他的外貌呢,——我忘了你是怎么形容他的外貌的;——一个粗鲁的教士,几乎让白领巾勒得半死,穿着厚底高帮有襻皮靴,是不是?”

“圣约翰穿得很好。他是个漂亮的人;高高的,有一双蓝眼睛和一个希腊式侧影,很美。”

他自言自语:“他真该死!”然后问我:“你喜欢他吗,简?”

“是的,罗切斯特先生,我喜欢他;可是你已经问过我了。”

我当然看出了和我对话的人的意图。嫉妒抓住了他,刺痛了他;这种刺痛是有益的,它把他从正在啃啮着他的忧郁的毒牙中解救了出来。因此,我不愿马上就驯服这条蛇。

“也许你宁愿不再坐在我的膝头上吧,爱小姐?”这是他接下来所说的有点出乎意料的话。

“干吗不,罗切斯特先生?”

“你刚才描绘的图画让人看到一个过于强烈的对比。你的话非常美丽地勾画出一个优美的阿波罗(6);他正好合乎你的理想,——高高的,蓝眼睛,有一个希腊式的侧影,很美。而你的眼睛,却看着一个伏尔甘(7),——一个皮肤棕黑、肩膀宽阔的地道的铁匠,外加又是瞎眼,又是残废。”

“这我以前从没想到过;可是你确实很像火神,先生。”

“好吧,——你可以离开我了,小姐;可是在你走以前,”(他比以前更紧地抓住我。)“请你回答我一两个问题。”他顿了一下。

“什么问题,罗切斯特先生?”

接着就是盘问。

“圣约翰在知道你是他表妹以前就让你当莫尔顿的乡村女教师吗?”

“是的。”

“你常常看见他吗?他有时候来学校吗?”

“每天来。”

“他赞同你的计划吗,简?我知道这些计划会是聪明的,因为你是个有才能的家伙。”

“他赞同——是的。”

“他会在你身上发现许多他没料到的东西吧?你有一些技艺不是一般的。”

“这我倒不知道。”

“你说你在学校附近有一所小屋;他到那儿去看过你吗?”

“时常去。”

“晚上去吗?”

“去过一两次。”

停了一下。

“在发现你们是表兄妹以后,你同他和他的妹妹在一起住了多久?”

“五个月。”

“里弗斯和他家的女眷待在一起的时间多吗?”

“多的;后客厅既是他的书房,也是我们的书房;他坐在窗口,我们坐在桌边。”

“他读书读得多吗?”

“很多。”

“读什么?”

“兴都斯坦语。”

“他读的时候,你干什么?”

“开始,我学德语。”

“是他教你吗?”

“他不懂德语。”

“他什么也不教你吗?”

“教一点儿兴都斯坦语。”

“里弗斯教你兴都斯坦语?”

“是的,先生。”

“还教他妹妹吗?”

“不。”

“只教你?”

“只教我。”

“是你要求学的吗?”

“不是。”

“他要教你?”

“是的。”

又停顿了一下。

“他干吗要教你?兴都斯坦语对你有什么用?”

“他要我跟他一起去印度。”

“啊!现在我找到了事情的根源。他要你嫁给他是吗?”

“他向我求过婚。”

“那是虚构——一个要惹我烦恼的大胆捏造。”

“对不起,这是确确实实的事实;他不止一次向我提出,而且像你以前一样顽固坚持自己的意见。”

“爱小姐,我再说一遍,你可以离开我了。你要我把这话说多少遍啊?我已经通知你离开,你干吗还要这样固执地坐在我的膝头上?”

“因为我坐在这儿觉得舒服。”

“不,简,你在这儿不舒服,因为你的心不跟我在一块儿;它在那位表兄——那位圣约翰那儿。哦,在这以前,我还以为我的小简完全是我的!我还相信,她甚至在离开了我以后还爱着我呢;这想法是大量痛苦中的一丝甜蜜。尽管我们分别很久,尽管我为我们的离别淌过热泪,我可绝没想到,在我为失去她而悲痛的时候,她却在爱着别人!可是伤心也没用。简,离开我;去嫁给里弗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