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篇(第7/13页)
“你还在巴黎吗?”
“没在巴黎,在罗马呢。”
阿贾的回答让玛丽大吃一惊。在她的认知里,这位印度朋友不是在巴黎,就应该在印度那个叫火腿酸奶馅饼58的村庄里。
“在罗马?”
“职业需要。”阿贾说得很自然,好像说过无数遍似的,“我给你打电话是想说……”
他吞吞吐吐的,像一个初入情网的青涩少年。心跳加速是必然的,基本和电子说唱乐一个节奏,相当刺激。片刻之后,终于稍微平缓了一点儿,变成维瓦尔第59的巴洛克节奏了。
“我想去巴黎见你。”
玛丽的心弦被深深地触动了,丘比特之箭仿佛准确地射进了她心底最柔软的位置。电话那边男人的声音是那么温柔低沉,仿佛他就在自己耳边轻柔地低语,玛丽在电话的另一端,满脸幸福的表情。她的脸变成了迷人的粉红色,还好,电话这边的阿贾看不到。她似乎一瞬间重新年轻了起来。“来见我?”她重复道。也许有点儿傻,但是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如此温柔,如此贴心地对她说话了。她在夜店结识的那些年轻男子,从来没有要求和她再见面的。再者,他们也没有这么温柔,这么贴心。她对他们来说只是发泄欲望的对象。
“我喜欢和你聊天,喜欢和你一起大笑,喜欢你迷人的眼眸。”阿贾温柔地说,“我在罗马这边办点儿事儿,办完就过去。再见。”阿贾局促地结束了电话。
这个电话让玛丽明白了,四十岁的熟女在宜家快餐厅和一个陌生人坠入情网也不是什么天方夜谭。也许很不理智,但是这一切是如此美妙!像是拥有了全世界。阿贾,对她来说是世界上最好的兴奋剂。她放下话筒,心里美得要命。
阿贾挂了电话。
他意识到就在几分钟前,他给前台打电话请他们帮忙接通电话的时候,自己一点儿也不知道要和玛丽说些什么。说他很好,说自己想她了。再说点儿什么呢?他只是履行在黑暗的机舱里许给自己的诺言:如果自己还活着,就打电话给她。就是这样。他不太习惯讲电话,尤其不习惯和女人讲电话。
但是他的心发出了自己的声音:“我在罗马这边办点儿事儿,办完就过去。”他听见自己是这么说的。他过去?去哪儿?去巴黎?什么时候去,怎么去?他一无所知。还是些空话罢了,全是谎言!
怎么去巴黎?拿什么去巴黎?“我在罗马这边办点儿事儿,办完就过去。”说得轻巧,但是他哪来的钱来实现自己的诺言?对于一个手里连1卢比都没有的印度人,这趟旅程是那么奢侈,那么遥不可及。他只有苏菲送的这一身名牌行头罢了。
他几乎可以想象自己穿着这身名牌行头,坐在一辆运土豆的卡车里,车速一慢心就提到嗓子眼儿的感觉。不行,不能这样,得另想办法。
好了,一会儿再想吧。
他决定把这些问题先放一边,继续睡觉。
电话的另一边,玛丽放下话筒,心里美得要命。
她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墙,久久不语。
“玛丽,你还好吧?”
她抬头看了看这个男子,他们是几个小时前在附近超市的酸奶冷柜前认识的,他只有二十五岁,年轻俊美。情事之后,他就这么躺在床上,嘴里叼着根烟,皱着眉头,全神贯注地看着詹姆斯·迪恩的电影。
“你回去吧,弗兰克。”
“不是弗兰克,是本杰明。”青年男子纠正道。
“好,本杰明,你回去吧。”
青年男子好像已经习惯了被女伴赶下床,一句多余的抱怨都没有,叼着烟,皱着眉,干净利落地起身,然后穿戴整齐。
他走了以后,玛丽也起来了,扯下床单扔进了洗衣篮里。她有时候也会感到厌倦。她怎么能一次又一次地这么堕落?当然,她孤单,她渴望快乐。但是她找的这些年轻人远远不及阿贾。他是一个男人,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戴唇环的野蛮人。可爱的两撇大胡子,可乐色的眼睛,深色的皮肤。在他面前,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小女孩儿。那天在宜家的快餐厅里,和他在一起,玛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也许他不是玛丽的良人,这一切的美好只是假象罢了。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她愿意去相信这一切。他是不同的,也许她们两个人比表面上看起来更有默契。
好了,一会儿再想吧。
她决定把这些问题先放一边,继续睡觉。
中午,阿贾下楼来到了前台。昨天晚上从饭店回来,他就上楼回自己房间把自己的大作誊写完毕,准备顺手交给埃尔维。这会儿,埃尔维应该把他那位出版界的朋友请来了。很巧,这位出版界的朋友这周正好在罗马。
苏菲·猫索正等着印度朋友,手里捧着本法语小说,小说的名字阿贾看不懂,因为一长串的法语单词中不包含他认识的那几个:Eau de toilette(香水),homme(男人),femme(女人),nouveau parfam(新款香水),Christian Dior(迪奥)。书皮上写的是类似“冬天的早晨,野兔们在路上凄凉地嚎叫”的东西,作者是个叫安吉里克·杜图瓦·德拉买颂的家伙。感觉到他来了,苏菲停止了阅读,拿了一个漂亮的红色书签夹到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