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第5/14页)

另外,渐渐地我彻底明白了,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曾因家人而受到过伤害。我醒悟到:自己丝毫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差别仅仅在于,面对这一问题时,有人处理得很好而有人处理不好。总而言之,一方面得到家人的疼爱与呵护,另一方面又遭受家人的制约和束缚,人就是这样的啊。

因此,我对于组成自己的家庭格外慎重,虽然阿佑提出想快些结婚,但我说先一起住一年看看再说。

而且我这个人,迄今为止,年近而立却只跟三个异性有过交往,与朝三暮四、水性杨花之类的事完全无缘,净做些死认真的事。

阿佑与我,在同居试婚后比想象的还要和谐。我们对食物的爱好几乎一致,他也帮我分担家务,他长期与母亲二人共同生活,所以跟我一起也能保持自然的距离和节奏。我们每周六晚上都会做爱,之后会一起入浴。然后,面对面地含笑入眠。

同居生活远比单纯交往的时候更加安定、更加快乐,这令我十分惊讶。

我开始感到,也许自己一直想过这样的生活。没有什么理由,心情平静,感觉安稳,只是希望这样的日子一天一天地继续下去,我想要过的就是这种生活。

或许,被我看作“对爱情毫不在乎”的那些人,正是因为他们原本都过着这样的生活,才能够对各种事情都变得漫不经心,那么今后我也可能会逐渐变成那种样子。虽然对于结婚和生儿育女这类事我有点儿害怕,但或许这都算不了什么,这样一想,我的心情甚至在不觉间轻松了一些。

我被不明就里的紧张感笼罩着,迄今为止,在不知不觉间我疏远了阿佑以外的男性,可以说,正当这种紧张感和疏远感渐渐缓和起来的时候,我遭到了那次咖喱事件的打击。

那天晚上,我在心中把自己在病房的小小爆发当作对恋人的撒娇化解了,随后便彻底遗忘了。

临近出院的一个夜晚,终于撤下点滴后,一直贴着橡皮膏固定针头的地方奇痒难耐,令我无法入睡,因为实在无聊,我便走出病房来到了夜幕下的庭院。夜晚的医院寂静得骇人,抬头仰望,只见我刚刚从中走出来的巨大建筑高高地耸立着,建筑物上黑洞洞的窗户和亮着灯的窗户如同图案一般在黑暗中浮现出来。

我穿着睡衣,眯起眼睛向上仰望。

这座建筑物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着关乎性命的问题。我偶然得救,虽然如此无聊,却可以在外面的新鲜空气中平复心绪,可以用自己的双脚走到这里,但是有许多人却永远也无法走出这里。

然而,这里是如此寂静。

我这样想着。仿佛即将被这份寂静吞噬,消失在其中。

一想起那时的自己是那么渺小,至今都不由得感到寂寞。

小小的脊背,小小的手足。我用尚不能健步如飞的衰弱之身,竭尽全力地仰望宇宙,然而我过于虚弱,仿佛要被风吹走。

由于平时总是忙于应付朋友、家人和生活,有些无比巨大的本质的东西几乎要被我遗忘了,但是在那一刻,那些东西却仿佛要同那份寂静一起将我一举压垮。我就那样一无所知地、毫无防备地进入到黑暗当中。只是为了了解自己的渺小。

不知不觉间我出院了,回到了工作岗位。

我本来以为,接下来只差身体完全康复,一切就都回到常态了……因为身体并没有受到太严重的伤害,我觉得,所谓的康复应该会突然在某个早晨干脆利落地到来。就像是感冒发烧,夜里大量发汗,次日清晨一觉醒来烧已退去,神清气爽,应该是这种感觉。

然而,实际情况却是病去如抽丝,而且是反反复复,一点一点地缓慢恢复,这令我始料未及,心里开始焦躁不安。以前我几乎没去过医院那种地方,所以,定期前往医院时的风景和印象,使我回想起了往昔,也越发增加了我的忧郁和虚弱。我逐渐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周围的人却正在开始淡忘这一事件。事到如今,我一筹莫展。

如果我跟阿佑的休息日能够恰好赶在一起的话,他就会不遗余力地照顾我,开车带我去风景优美的地方兜风。

因为那曾经是我最喜欢的事情。

但是,仅仅是坐在车里我也很快就会晕车,连喝水都想吐。即使不晕车,我也总觉得眼前一片幽暗,美丽的景色在这片幽暗当中以令人目眩的气势闪现出来,我被那种冲击力压垮了。

美丽的绿色、大海的涨退,对于衰弱的我来说,都过于强烈、过于炫目,令我痛苦不堪。

啊,真棒啊,好美啊,可是我想早点回家钻进被窝。虽然并不困,但过度地被耀眼的光线照射,不禁产生了困倦般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