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第6/14页)
我连美味的食品也几乎吃不下去,日益消瘦,体力不支,走起路来步履沉重,像是在地上拖着脚步。
不过,因为并没有严重到无法支撑的程度,所以我没有把自己的虚弱告诉无微不至照顾我的阿佑。
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到可以从如此美妙绝伦的风景中获取能量呢?我感到很不安。因为似乎看不到出路。
就在那段日子里,有一天发生了这件事。
“是你呀,那个,投毒事件的受害者!”
虽然我知道这位四十五岁左右的作家先生毫无恶意,只不过想跟初次见面的我寻找话题,但我还是出了一身冷汗。作家先生的责任编辑因盲肠炎请假了,我只不过奉命去替他取书稿,就被作家先生请进了家里,还遭遇了这么一串话。
但是,身为编辑,我不能对作家先生说“别谈那件事了”这种话。
其实,关于那件事,自事发以来我一直被反反复复地询问相同的问题,从未间断,这对我虚弱的身体是一种重创。或许大家以为,对于平日无拘无束、开朗健康的我来说,不至于为此变得神经过敏。然而,虚弱以及琐屑杂事都使我倦怠不堪,备感沉重。
“是我,不过,那是一瞬间发生的事,而且我也出院了,所以感觉已经很淡了。另外,因为并不是针对我来的,所以总有一种好像很遥远的感觉。就像是被狗咬了,或者交通事故什么的,类似那种感觉。”
我说。
“犯人的样子,看到了吗?”
作家先生和夫人带着浓厚的兴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这边。
两人的眼睛,无所顾忌地紧盯着我的脸。那目光,好像粘在了我身上。好奇是在所难免的,即便是我,要是碰巧有这种遭遇奇特事件的人到家里造访的话,无疑也会这么不客气地打量人家,尽管我心里这么想,但无论如何也抬不起头来。在陌生的家里,被陌生人盯着。不管怎样这也是令人不快的。
“欸,看见了。不过,跟在同一层楼工作时的印象完全不同,所以没认出来。根本没想到他去员工餐厅是干那种事的。”
虽然是我自己在说话,但那声音仿佛不是我发出来的,听起来十分遥远,就像某个人在随意地讲述令这两位高兴的事情。
他们又接连问了很多问题。
“那个女大学生作家的新任责编不会是你吧?”
“要是除了你以外还有很多人都吃了那咖喱饭倒下的话,公司可就遇到大麻烦了。”
“那人,在公司工作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感觉有点不正常?”
“吃下去那么多感冒药是什么感觉呀?感冒药真的会置人于死地吗?”
“那人没有真的想置人于死地吧?要是真想杀人的话就会找更厉害的毒药了吧?”
开始我还应付着回答了些什么,但慢慢地脑子就变成了一片空白,说话也开始含混不清了。明明想说话,可嘴里就是什么都说不出来。我渐渐被难以言喻的焦躁所笼罩。烦躁到了几乎想要挣脱自己的躯体逃到外面去。恰似以前我在病房中面对阿佑时那种突发的焦躁状态,一切都要开始失控了。
接着,我突然将手中的茶碗啪的一声摔向地面。
精致的茶碗被摔得粉碎,那碎裂的声音深深地刺伤了我自己,比对其他任何人都更加严重,简直难以形容。
摔碎了茶碗,令我伤心得无以复加。
那么漂亮的茶碗,再也不可能复原了。时间无法倒流,情绪也久久激荡,无法控制。
我开始大闹特闹,作家先生试图阻止,慌忙中紧紧将我抱住。即便如此我也仍旧在他双臂中拼命挣扎,放声大哭。
“这么提问很讨厌,真的很讨厌!”
这已是近乎嚎叫的声音。
但是有另外一个自己却十分冷静。她一直从稍远处冷汗淋漓地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这里可是作家先生的宅邸呀,我是来取书稿的,是奉差行事啊。而且我把人家家里招待客人的茶碗摔碎了,还大哭大叫地胡闹。
这种样子,已经跟山添没什么两样了呀……会被开除的呀。然而,无论如何我也无法控制自己,对自己束手无策。
我狠劲儿地挣脱了作家先生的手臂,捶打着地板嚎啕大哭。
已经彻底豁出去了。
这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
作家夫人突然弯下身子,跪在地上搂住了我的头。然后,开始抚摩我的头。她以无限的温柔,如同对待幼儿那样反复地、反复地抚摩着。接着,她说:“对不起啊。我们太不体谅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