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第26/37页)
大伙儿又唱了一遍《国王汤》,把锅碗瓢盆敲得叮当响。大伙儿都扯着嗓门唱,除了牌子上刻着“十三”、只有一只耳朵的狐狸男孩。他默默地站在原地,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一曲唱罢,大伙儿举杯向亚瑟致意,芜菁烛台的光芒照亮了他们欢乐的脸庞。
那天晚上,就连哥布林看起来也挺开心——起码他没在冷笑。所以,亚瑟挤出了一丝微笑,但那不是发自内心的笑,只是一副假面具,免得扫了大家的兴。因为他满脑子都是挂在脖子上的绳子,熟悉的重量压在他心头,沉甸甸的。这就是他的宿命吗?这就是他向星星许的愿吗?他心想:噢,小可,你在哪儿呀?接着,他又想到:我可不能辜负老五的期望。
大家道过晚安,蹦蹦跳跳地各回各屋。亚瑟转身刚要走,老五突然说:“噢,对了,尖牙,你尽可以装作不会唱歌,但我知道才不是呢。昨晚我听见你在梦里唱歌了,你还是个蛮不错的男高音呢。就像我说的,你很有潜力,就是这样。好了,快去睡吧,这才是个乖孩子。”
日落时分,戴白手套的男人在眺望窗外,从山巅的城堡里俯瞰全城。男人的头发和眉毛都是淡金色的,眼珠则是冷酷的钢灰色。他的脚边站着一只脖戴钻石项圈、毛皮油光水滑的白猫。屋角有个又窄又高的玻璃柜,里面只放了一样东西——男人的白帽子。那是这片土地上最高的高礼帽——比他四个兄弟的帽子都要高——高出将近一米五。
男人望着绛红色的天空映衬出尖塔的轮廓,想的却不是“多美的日落啊”或者“多美好的夜晚啊”,而是整个世界,以及它是如何靠电磁光(和黑暗魔法)驱动的。他想到了帝国如何在弹指之间兴起和衰落。他想到了权力,他的权力。
接着,他想到了甲鱼汤。
他在一张窄窄的长桌前坐下,桌上铺着硬挺雪白的亚麻布。猫咪跟着他走了过去,先蹭了蹭他的小腿,然后在桌子底下伸了个懒腰,开始撒娇似的咕噜咕噜叫。
男人把汤匙伸进碗里,开始用餐。汤是暗绿色的,热气袅袅升起,弄糊了男人的单片眼镜。他摘下眼镜,递给另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近到足以从旁伺候,又远到不会碍手碍脚。毕竟,他只是个仆人。
仆人擦干净单片眼镜,把它递回给主人,然后鞠了一躬。戴白手套的男人喝完汤,抿了一口红酒,捏起白色亚麻餐巾的一角,按了按薄薄的嘴唇。
“还需要别的吗,主人?”仆人问。
“不用了,雷金纳德。这就够了。”
“遵命,主人。现在能让那位女士进来了吗?”
“稍等。”戴白手套的男人说,从乳白色的马甲里掏出一只金怀表,扭了几下旋钮,给表上了弦,然后把它塞了回去。他能听见女人在屋外的动静。她在门厅里踱来踱去,随后在门口停下脚步,响亮地清了清嗓子。
真烦人,男人心想,为什么我要答应见那女人?
“好吧,雷金纳德,如果一定要的话,那就现在吧。你可以让她进来了。”
仆人把头戴滑稽橘色假发的女人领进屋里。女人站在原地,显得手足无措。戴白手套的男人开了口,但没有转身,也没有抬头。
“坐吧。”
这不是建议,而是命令。
女人走近餐桌,把手杖倚在桌边,坐了下来。
“你说你叫什么来着?毒液小姐?还是……毒牙?毒疮?”
“杜疮,尊敬的阁下,我是杜疮小姐……感谢您百忙之中抽空接见。小人深知您公务繁忙,而且——”
男人挥挥手,打断了她,“能直接进入正题吗,毒疮小姐?告诉我,女士,你怎么会觉得我和四个兄弟会想帮你——你不过是个出身低贱的院长——还有你那所谓的商业计划?”
“因为,大人,”女人说,拨了拨一缕僵硬的橘色卷发,“它能带给您两样东西,我相信那是您最看重的东西。”
“那是什么呢,院长?”男人轻蔑地吐出了最后两个字,“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说知道我看重什么,不看重什么?”
“请原谅,大人,请恕小人冒失。”女人低头盯着桌面。
“接着说吧,”男人不耐烦地说,“我的时间宝贵。”
女人舔了舔薄薄的嘴唇,说:“金钱和权力,大人。金钱和权力。”
“哈,”男人冷笑了一声,“就像这些东西我拥有得还不够似的。我早上拿它们抹面包,晚上和它们共枕眠。金钱和权力,女士——它们就是我呼吸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