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蓟丛中的驴 9(第4/6页)

对不起,主任说。

哦,没关系,我说,然后开始寻找另一份到高中任教的工作。

艾伯塔说我这一生将一无所成,我为她敏锐的观察而祝贺她。她说:别挖苦人了。我们已经结婚六年,你所做的就是从一所学校转到另一所。如果你不定下心来做些什么,很快你就会四十岁,却还不知道人生该往哪儿走。她指了指我们周围的人:开心结婚的、多产的、生活安定的、心满意足的、有孩子的、建立成熟关系的、着眼未来的、好好休假的、参加俱乐部的、打高尔夫的、一起变老的、看亲戚的、做梦要孙子的、支持教会的和考虑退休的。

她的看法我同意但不接受。我给她作了一番关于人生和美国的说教。我告诉她人生就是冒险。也许我生不逢时,我原本应该生活在有科内斯托加宽轮大篷马车的岁月。那时,西部电影里的马车主人——约翰·韦恩、伦道夫·斯科特、乔尔·麦克雷——甩着响鞭,叫喊着:出发!室内交响乐团开始激情演奏,五十把小提琴洋溢着大草原的爱国主义。那是纯粹的马车——火车音乐,小提琴和班卓琴愉快地接受口琴的呜咽。坐在马车夫座位上的人喊着:驾,驾,驾。或者人们走着,赶着马群和牛群,他们的妻子手握缰绳坐在牛背和马背上。你可以看出有些妻子已经怀孕。你知道,因为你曾在那儿生活。她们会在凶残的阿帕奇人、苏人、沙伊安人的进攻中生孩子。他们会把马车围成一圈,打跑那些给正在分娩的善良的白人母亲带来威胁的大喊大叫的印第安武士。但是,那些头插羽毛、骑在马上的印第安人还是很了不起。你知道印第安人会遭到驱赶,因为每一个白人男子、妇女、儿童,甚至是分娩中的妇女都会用来复枪和左轮手枪连续射击,会抡擀面杖,会甩长柄平底锅。他们打败了讨厌的印第安人,因此马车队能够再次向前推进,因此白人征服了这块荒芜的大陆,因此美国的扩张不会遭到蝗虫、干旱、落基山脉或者大喊大叫的阿帕奇人的阻挡。

我说我喜欢这部分美国历史。她说:哦,科内斯托加宽轮大篷马车!一派胡言!去找工作吧!我用迪伦·托马斯的一句话顶了回去:没有尊严的工作是死的工作。她说:你会有尊严,但不会有我了。你看,这桩婚姻已失去了前途。

时装产业高级中学文科部的主任不喜欢我,但是他们缺老师。没有人愿意到职业高中教书,我是现成的而且还在麦基职高待过。他坐在办公桌后面,对我伸出的手视若不见,告诉我他管理着一个生气勃勃的部门。他像拳击手那样转动肩膀,以暗示他巨大的能量和决心。他说时装产业高级中学的孩子不是理论高手,而是学习裁剪、制鞋、制作家庭装饰用品这些有用手艺的正派孩子。该死的,这没有什么错,嗯?他们会成为有价值的社会成员。在职业高中,我绝不应该犯瞧不起孩子的错误。

我告诉他我刚刚在一所职业高中教了八年书,不会去想瞧不起任何人。

哦,是吗?哪所学校?

斯塔滕岛区的麦基职高。

他吸了吸鼻子。嗯,那所学校没有名气,对吧?

我需要这份工作,也不想冒犯他。我告诉他如果我对教学有所了解,那就是在麦基职高学到的。

他说:我们会知道的。

我想对他说,让他的工作见鬼去吧,但那将会葬送我的教学生涯。

很显然,我的未来不在这所学校。我不知道自己在学校系统中是否有未来。他说他的部门有四个老师正在读指导和管理的课程。如果有朝一日我见到他们位居这个城市各学校的高位,我不应该感到惊讶。

在这里我们可不是无所作为,他说,我们在向前、向上努力。你的长期计划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想我只是到这儿当一名老师,我说。

他摇摇头,对我没有抱负感到无法理解。我不够生气勃勃。因为他的缘故,那四个进修的老师正在向前、向上、向外行进。这就是他说的话。如果可以沿着权力走廊前进,为什么他们就应该将自己的一生花在教室里、花在孩子身上呢?

一时冲动之下,我问他:如果每个人都向前、向上、向外行进,那么谁来教育孩子?

他不理我,用没有嘴唇的嘴浅浅地笑了笑。

我在那儿待了一个学期,从九月到一月。之后,他强迫我离开。有可能是鞋带和卷成一团的杂志的缘故,或者是因为我缺乏活力和抱负。尽管如此,他还是在部门会议上表扬我上课用圆珠笔当直观教具来讲解句子成分。

这是一根装有油墨的塑料管。如果你把这个管子从圆珠笔中抽走,会发生什么事?

学生们看着我,好像他们无法相信我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嘿,你就不能写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