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蓟丛中的驴 11(第5/13页)
这就是美国公立学校的情形:你走得离教室越远,你的财务奖励和职业奖励就越多。拿个证书,教上两三年书,上一些行政、管理、指导方面的课,带着你的新证书,你就可以搬到有空调、私人卫生间、长沙发和秘书的办公室。你就不用再和一大群让人讨厌的孩子作斗争了。躲在你的办公室里,你甚至用不着见那些小坏蛋。
但现在我已经三十八岁了,缺少在学校系统里向上爬的抱负,在美国幻梦中漂流,面临中年危机,一个失败的高中英语老师,还受到上级、校长及其助手的阻碍,或者我这么认为。
我感到忧虑,但不知道是什么让我苦恼。艾伯塔说:你为什么不去读博士,然后获得晋升呢?
我说:我会。
纽约大学说,好,他们会接受我读博。但是我妻子说:你为什么不去伦敦或者都柏林呢?
你是想甩掉我?
她笑了。
十六岁那年,我和朋友趁着一次当天来回的短途旅行去了趟都柏林。我背对一堵灰色石墙观看游行。那堵灰墙属于圣三一学院,但我不知道那被看成是外国领土,属于英格兰和新教徒。在街的那一头,铁栏杆和一扇大门将像我这样的人拒之门外。大门外有埃德蒙·伯克和奥利弗·哥尔德斯密斯的雕像。噢!我说,他在那儿,就在那儿,那个写《荒村》的人。上学时,我不得不熟记这部作品。
我的朋友来自利默里克,他对世界的了解比我多。他说:好好看看奥利弗和周围的一切吧,因为你这类人永远不会踏入这些大门。大主教说过,任何走进圣三一学院的天主教徒将自动被开除教籍。
在那以后,不论什么时候到都柏林,我都被吸引到圣三一学院。我站在大门外,羡慕地看着学生们优雅地将飘动着的圣三一学院的围巾甩到肩膀上。我羡慕他们说英语的口音。我偷看那个永远不会瞥我一眼的美丽的新教徒女孩。他们会和同类人、同阶级的人结婚,都是富有的新教徒。如果像我这样的人和他们中的一个结婚,就会被逐出天主教会,毫无救赎的希望。
衣着光鲜的美国游客悠闲地进出这个学院。我希望自己能有勇气走进去,但看门人可能会问我要干什么,而我不知该怎么回答。
六年后,我穿着自认为会带来尊重的美国陆军制服回到爱尔兰。那身制服确实带来了尊重,但我一开口说话就露馅了。我努力装出一口美国腔,以便和制服相符,但没能奏效。起先,女招待会跑过来给我领座,但我一说话,她们就说:啊,上帝!你根本不是美国佬,不是。你和其他人一样是爱尔兰人。你从哪儿来?我努力把自己说成是来自阿拉巴马州的美国大兵,但是格拉夫顿街上比利咖啡馆的一个女人说:如果你来自阿拉巴马州,那么我就是罗马尼亚王后。我结结巴巴地承认自己来自利默里克,她也放弃了对罗马尼亚王位的所有权。她说和顾客聊天违反比利咖啡馆的规定,但我看上去像那种可以一块喝一杯的人。我吹嘘自己如何在巴伐利亚喝啤酒和德国烈酒。她说如果那是真的,我可以到街那边的麦克戴德酒吧给她买杯雪利酒。
我认为她不漂亮,但是一个比利咖啡馆的女招待愿意和我喝一杯,这很让人高兴。
我到麦克戴德酒吧等她。因为我穿着美军制服,喝酒的人都盯着我看,还用胳膊肘互相轻推以传情达意。我感到不舒服。酒吧老板也盯着我看。当我要一杯啤酒时,他说:我们这儿来了位将军或者其他什么吗?
我不明白话中的讥讽。我说,不,我是个下士,酒吧里立刻爆发出一阵大笑。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大的傻瓜。
我很困惑。我生在美国,长在爱尔兰,后来回到美国。我穿着美军制服,但感觉自己是爱尔兰人。他们应该知道我是爱尔兰人。他们不应该嘲笑我。
当比利咖啡馆的女招待来和我一起靠墙坐着,要一杯雪利酒时,更多的人在瞪眼和轻推胳膊肘。酒吧老板眨了眨眼,说了些“又一个牺牲品”什么的。他从吧台后面走出来,问我是不是想再要一杯啤酒。当然,我还想再要一杯啤酒。人们对我的关注让我的脸发烫。我知道照照那个大镜子,就会发现我的眼睛红得像消防车。
女招待说如果酒吧间老板再给我送来一杯啤酒,他不妨再给她来一杯雪利酒。在比利咖啡馆工作了一天,她累坏了。她告诉我她叫玛丽,还说如果我因为她只是个女招待而不把她放在眼里,我最好就此打住。毕竟,我只是个乡下来的土包子,穿着美国制服装腔作势。雪利酒似乎让她变得话多。她说的话越多,靠墙座位上传来的窃笑声就越多。她说她只是临时在比利咖啡馆工作。她正等着律师解决她祖母的遗嘱纠纷。遗嘱裁决以后,她要在格拉夫顿街开一家小商店,向较高阶层的人们推销精美的服装。